越鏡塵的冷然要求卻只換來一聲悠悠嘆息,蕭墨隱几乎是無奈地看著那十二歲卻冰冷到匪夷所思的兒子。
線條冷硬不點自朱的薄唇,由於年紀尚幼,五官是偏中性化的柔美,卻不難看出日後定會成為一個冷酷俊美的絕世男子……只是遺憾,經過那次五臟盡毀的重傷,他的身體要達以前的狀態是不可能的……
可惜自己十二年間給予他太少的關注,早知道是這樣一個有趣之人的話。
冷漠、凌然不懼……雖然只見過寥寥幾次,以往這孩子在自己面前恐懼得發抖卻硬裝無事的態度是……騙人的嗎?
“你……不要再任性了……”頓了一下,蕭墨隱補完自己未說完的話。
“到底是誰任性。”十二歲的孩子只是淡淡地直視他的眼眸,目光犀利而透徹,絲毫沒有在意他話中的刺激之意。
“你是想說為父?”蕭墨隱泛著笑意的眼裡卻似乎並沒有不贊同之意,波瀾不驚。
“……”跟這人根本說不通……不再堅持,越鏡塵默然起身,繞過那道礙眼至極的屏風,走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半空間,在不知從哪裡搬來的檀香木床上和衣躺下。
……算了,大不了又害死自己一次。無所謂,活著,不過是能再次睜開眼看到交替而逝的月和輪迴再生的日,而已。重複著以往做過的機械動作,呼吸,行走,等。同樣,死,不過是這一切都結束了。生,沒有什麼痛苦,死,亦沒有什麼快樂。
若是死亡,又何需在意他人道短長?在意死得光榮,或是窩囊?
越鏡塵不喜歡被別人殺死。然而即使死於他人之手,只要自己認為未敗即可,世界的眼光大都不真實,而,人類太在意理論。就象那句自以為是的“可是事實上……”。
對待蕭墨隱的微笑,他幾乎是皺眉——人只需為自己活著就好,表象或者說偽裝什麼的,都是一個人為了迎合世人而做出的,都只是對世界的屈服!
或許偽裝可以讓自己生活得更好,但委曲求全的“更好”他寧願不要。以前的偽裝,是因為“想”偽裝,也許只是心血來潮,看那些螻蟻的可笑態度。
越鏡塵是極度順從自己的人,就象他的死。
被徹底毀滅過一次的身體,極易疲倦,倦倦中沉睡。還未能完全消除的痛楚降低了警覺,沒有發現蕭墨隱放下手邊的書,悄然離去。雪色的衣襬擦過地面,有一種錯覺,宛如步步生蓮。
百轉回廊,布在居所四周,水上。複雜精妙,不破壞美的和諧,卻也是縝密危險的重重機關,而水下飼養著認主的水生毒物。易入,但能活著出去的外人至盡只有一個,或者說即將有一個。越鏡塵。
幾個轉彎,輕巧走出院落,蕭墨隱卻停了下來,淡淡地望了眼淵隱居內的一池活水。
夏末,蓮殘。然而那種殘缺的遺憾卻是人生至美,誕生於潔白,死於潔白。
蕭墨隱的手纖細,指骨修長,經常握住的是別在腰間的銀蕭而不是刀劍,似乎他的人更適合生活在淵隱居那種幽雅之處。
蓮……
不長的印象中,有一個人冰冷的容顏擁有與白蓮相似的孤高遼遠。只是花開花落,蓮華一季,任何事物都是不能長久。蓮花的種子雖然可以在淤泥中埋葬千年,只等待那一刻綻放,卻終會化作煙塵。
伸出手,扶住欄杆,溫和地笑,幾乎從來沒有人知道,他的笑容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何?”
忽然,蕭墨隱淡淡道,卻未見四周有如展一樣的隱秘護衛出現。但聞幽幽傳出的聲音。
“天權宮領主拜見教主。”聞聲人竟是在幾里開外,此傳聲千里之術令人佩服。但更驚絕的卻是:明明是溫和如昔的低柔聲調,蕭墨隱卻將它穩穩傳到幾里外!而狀似隨口一問。
“稟,據屬下觀察,雖然他與少主性格極為相似,但,絕不是少主。”
“是嗎……”雲淡風輕,幾分預料之中,幾分預料之外。一切之外,笑容不變,“我知道了……”
“屬下告退。”雖然在極遠的地方,蕭墨隱根本不可能也不意去看,天權宮領主還是恭敬一拜,雙膝著地,緩緩跪退。
就著淵隱居門口的臺階坐下,靠著暗色的大理石,蕭墨隱淡然沉默。斜陽散下,任冥神教產業偌大,門人無數,此刻這處教中最高權利彙集地,竟然有幾分蕭條與冷寂。
只是這種氣息完全滲透不到那男子周身半點。說不清是為溫柔消散,還是被更冷的氣凝結。
“該回去了……塵兒也該餓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