稜角的人,和我記憶中那個眉目清秀的鄰家小哥好像沒有什麼相似之處。而且,我想起了童年那段慘痛的經歷,我以為只有我和阿姐逃了出來,難道七哥也活了下來?如果眼前的真是七哥的話?
也許是見我依舊錶情迷惑,宋宗德又道:“你還是一樣的呆。你忘了小時候我們一起總是去後山採野果吃,你還差點被毒蛇咬,是我拿棍子挑開它嗎?”
我又看了看他,心裡相信了一些,問他道:“我小時候的確差點被蛇咬不假,那我問你,我阿姐叫什麼名字?”
“阿敏。”宋宗德拿出根菸在手裡敦了敦,又從衣兜裡摸出根洋火柴,在他的褲子後頭猛地一劃,哧拉一聲,劃亮了火柴。
如此說來,他果真是七哥?那我在這艘奇怪的船上豈非多了一個同伴?我有些激動起來,正想和他相認,但看他這種古怪的吸菸方式,又猶豫起來。
眼前這個人肯定是個當兵的,因為很多兵油子都喜歡在老百姓面前這樣炫耀抽菸,而且之前他在鍾燦富他們面前救我下來,那種鎮定的模樣給我很深的印象,看樣子他多半還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日本人到處燒殺搶掠,到處都在拉壯丁,他遠遠沒到退伍的年紀,又怎麼會出現在船上?難道是個逃兵?我實在難以把這樣一個人和處處保護我和阿姐的七哥聯絡起來。
宋宗德抽了口煙:“閩生,我的確是從部隊裡逃出來的。”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又道:“這***世道,人總得為自己多打算一點。”
我又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在煙霧中道:“你阿姐怎麼樣了?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被他勾起傷心事,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失散了就再也說不下去。我想起從前的時光,我和阿姐還有七哥還有附近的其他孩子總在一起玩耍,七哥雖然在眾人裡不是年紀最大的,卻因為他的義氣和聰明成為了孩子王。我們上山烤地瓜,下田捉田螺,我們這幫小鬼有什麼事七哥總會出頭,而且他對我們姐弟倆又格外好些。
宋宗德伸手揮散煙霧,我看見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問我道:“怎麼會這樣?那天我藏在廢井裡,聽見你爹孃一路讓你們快跑的聲音,之後又再沒看見你們,以為你們已經逃出去了。”頓了頓,又道,“也難怪,當時你們年紀那麼小。”
我鼻子一酸,喊了句七哥,就對他大概講了講那天遭遇土匪劫村之後的經歷,兩個人傷感不已,後來我問道:“怎麼你換了名字?”
他想想就道:“土匪走了之後,村子裡已經剩不下幾個人,我爹孃也不在了,我被村子裡的人指點著,去投奔了我的舅舅,改換姓名當他的兒子。後來開始打仗,我就去參了軍,希望能在部隊裡學些本事,再也不讓我的家人受到傷害。但是,我雖然學了些武藝,但後來卻對部隊徹底失望了。”
我不懂軍隊上的事,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確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離開,他拍拍我的肩膀道:“不說那麼多了。你下海救人又被撈回來時我就覺得你面熟,後來又聽你說話做事,又對那個大鬍子說自己叫程閩生,我就確定了,我不能再遇事不管了。”
我後怕起來,幸虧有七哥救我,否則我就被鍾燦富他們丟去餵魚了。我們又敘了會兒舊,講了分離後各自的遭遇,我才知道七哥這些年也過得不容易,他的舅舅早先沒有子嗣,待他還算不薄,而他的舅母卻是個刻薄的婦人,加上後來有了自己的孩子,總是疑心他會瓜分家產,對他越發嚴苛。少年時的七哥經歷了那麼大的變故,又在舅舅家飽受艱辛,等到長大成人投了軍,卻又發現部隊裡蠅營狗苟,終於離開出走他鄉。
我心有慼慼,又想起失散的阿姐,更加難過起來,對他道:“七哥,到了南洋就好了,南洋雖然沒有那麼多鄉親,但是總好過心驚肉跳,天天經受炮火。”
七哥突然面色一動,低聲道:“閩生,你覺不覺得這艘船有古怪,我們要小心一些,否則能不能到南洋還要兩說。”
我被他話裡的語氣引得一驚,想起底艙裡的奇怪聲音,莫非他也發現了?左右看了看,擔心被鍾燦富他們聽見,才猶豫道:“你發現什麼了?”
七哥用力抽了一大口煙,用腳碾滅:“我還不能確定,但是你務必小心。不早了,先休息吧,我住在你們頂上的船艙裡,有事就招呼我。”
我點了點頭,沒想到他竟然住在頂上,那剛才怎麼在我的船艙裡和別人說話?特意來找我的嗎?我不由得一陣感動,跟著他一直到船艙口才互相道別。
可誰也不知道,這一天的混亂之後,迎接我們的,將是一段地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