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把卡米耶扔到水裡去了,在陳屍所的石板上,自己是否真的看到卡米耶的屍體了。每當想起自己的犯罪,他便驚恐難安,感到茫然無措。他永遠也不會相信自己殺死了一個人,他那謹慎而膽怯的心不禁顫抖起來。當他想到人們會發現他的罪行並把他絞死時,冷汗就不免在他的額頭上直流。這時,他似乎感到自己的脖子上架著寒冷的刀。以前,他以野獸般的固執和盲目一直向前衝去,從不反悔。而現在,當他轉過身來,看清了他所跨越的深淵,他害怕得簡直要昏倒。
“毫無疑問,我喝醉了,”他想道,“這個女人使我喪失了理智。我的上帝!我真是蠢,簡直是瘋了!我竟為了這種事,讓自己冒斷頭的危險……還好,一切都過去了。如果一切從頭開始,我再也不會這麼冒失了……”
洛朗沉淪了,變得灰心喪氣,顯得比任何時候都更膽怯、更謹慎了。他發胖了,總是提不起精神。他那高大的軀體漸漸變得臃腫,筋骨彷彿都消失在肥肉裡。人們或許永遠也不會相信,這樣蠢肥的人還會那樣粗暴、殘忍地殺人。
他又恢復了往昔的習慣。在好幾個月之內,他以罕有的努力做一個模範職員,只知道默默地辦公。晚上,他在聖維克多路的小飯店吃晚飯,把麵包切成碎片,慢慢咀嚼,儘量拖延用餐時間。吃完後,他仰著頭,靠在牆上,舒適地抽起菸斗來。這樣,別人會以為他是一個飯後休息的好人。白天,他什麼都不想;晚上,他睡得很熟,夢也不做。臉上紅潤豐腴,肚裡充實滾圓,腦子一無所想,他感到自己很幸福。
他的肉體似乎已經死了,他也不常想到泰蕾斯。即使有時想到她,也不過像有人想起不久一定要娶的一個女人那樣。他耐心地等待著結婚的那一天,卻不把他要娶的那個女人放在心上,總是設想著婚後他將有的新地位。他將辭掉工作,帶著藝術的興趣逍遙自在地去畫畫。正是這些希望使他每天晚上都到弄堂裡的這家店鋪來,雖然他每次進去時總隱隱感到一種不舒服。
一個禮拜天,他很煩悶,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才好。於是,他就去找他中學時的老同學,那位與他合住過很久的青年畫家。藝術家正在繪一幅油畫,打算把它送去參加美術展覽會。這幅油畫表現的是一位醉臥在一塊綢緞上的裸體女人。在畫室的地上,躺著一個女模特,她頭向後仰著,曲著半身,臀部撅得很高。這個女人面露微笑,挺著胸脯,伸長胳膊,作出舒展的姿態。洛朗坐在她的對面注視著她,邊抽菸邊與他的朋友閒聊。他觀察著這個女人,感到血液流動加速,情緒也激昂起來。他一直逗留到天黑,並把這個女人帶回了自己的小閣樓。這個女人留在他身邊,做了將近一年的情婦。可憐的女人開始愛他,覺得他是個美男子。大清早,她就出門去做整整一天的模特,而每天晚上總會準時回來。她用自己掙的錢維持自己的生活,不讓洛朗花費半個蘇。洛朗完全不考慮她從哪兒來,幹些什麼。這個女人使他的生活更加恢復了平衡,他把她當成一個有用的、必要的工具,以使他的身體維持平靜和健康。他始終不知道自己是否愛她,也始終不認為自己對泰蕾斯有什麼不忠。他只覺得自己更肥胖、更幸福了。
然而,泰蕾斯的服喪期結束了,少婦穿上了鮮豔的服裝。有天晚上,洛朗覺得她變得年輕、更漂亮了。不過,在她面前,他總感到有些不舒服。相當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發現她似乎很激動,表情奇怪,無緣無故地大笑或痛哭。他見她變化無常,有點害怕,因為他多少也到了她內心的矛盾和迷惑。他有些猶豫了,害怕自己的安逸生活會受到破壞。他生活得很安穩,各種慾望都得到了滿足。他害怕與這個神經質的女人結合後,安逸的日子會就此結束,因為這個衝動的女人曾使他很瘋狂。其實,對這些想法他並沒有認真地加以思考,他只是本能地感覺到佔有泰蕾斯後將會有很多的煩惱。
想到要和泰蕾斯結婚,這是震動他安逸生活的第一個衝擊。卡米耶已死了將近十五個月了。有時,洛朗完全不想結婚,他想把泰蕾斯撇開,繼續讓模特兒做他的情婦,她那廉價的愛情很讓他喜歡,也夠他享受了。接著,他轉而又想,他不能毫無所獲地把一個人殺了。他想起了謀殺,想起為了獨佔這個令他不安的女人所作的可怕的努力,他就感到倘若不與她結婚,殺人便毫無意義,而且也過於殘忍了。為了奪取一個寡婦而淹死了一個人,等了十五個月後,卻決定和一個在所有畫室裡展示身體的女模特一起生活,這一切讓他覺得非常可笑。此外,他與泰蕾斯已由肉體和殘忍聯絡在了一起。他隱約地感覺到她在喊叫,並且總在他的心裡翻滾,他是屬於她的。他畏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