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變化簡直引起他的恐懼。
泰蕾斯變得神情憂鬱,沉默寡言。。她不再向拉甘太太表示懺悔,也不對她作感激的親吻。她對癱瘓老人又擺出冷峻、漠不關心的神色。人們可以認為,她曾經嘗試懺悔,既然懺悔不能減輕她的痛苦,於是她轉而又求救於另一種藥方了。她的鬱悶一定是從無法平息生活的無能中來的。她以輕蔑的態度注視老婦人,認為她是沒有用處的廢物,根本不能用她來安慰自己的精神。她只給她一些必要的照料,不致餓死就是了。從此以後,她便不發一言,頹喪地拖著步子在室內行走。同時,她出門的次數增多了,每個禮拜能外出四五次。
這些變化引起了洛朗的驚奇和恐慌。他本以為懺悔在泰蕾斯心裡又有了新的方式,這方式以能看到的憂鬱悽慘地表現了出來。在他看來,這憂鬱比她先前煩擾他的多嘴、失望還要可怕。她什麼都不說,也不再與他爭吵,好像把一切都深藏心中。他寧可看見、聽見她絮絮叨叨地發洩痛苦,也不願看見她這樣剋制自已。他擔心,有朝一日她會苦悶得窒息,到時,為了讓自己鬆口氣,她會把一切都告訴教堂裡的神父或法庭的預審官。
因此,在他的心目中,泰蕾斯頻繁外出的意義就非同小可。他暗想,她一定是到外面去尋找一個心腹,正準備出賣他。有兩次,他想跟蹤她,但在大街上,她一閃就不見了。他又開始監視她。他的腦裡只有一個固定的想法:泰蕾斯被痛苦逼到極點之後,一定會去洩露他們的秘密,而他應該把她的嘴堵住,叫她話沒說出口就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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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杏出牆》31(1)
一天上午,洛朗沒去畫室,而是鑽進了在弄堂對面、蓋內戈街的一個拐角上的一家酒店。他從那裡可以觀察在瑪扎里納街人行道上奔走的人們。他在監視泰蕾斯。昨晚少婦就說過,她今天很早就要出去,並且要到晚上才回來。
洛朗等了足足半小時。他知道他妻子總會途經瑪扎里納街的,不過,他在瞬間又擔心她會取道賽納街,使他空等。他很想回到弄堂,藏到通往他住室的甬道里。正在很不耐煩之際,他看見泰蕾斯行色匆匆地從弄堂走出來。他第一次看到她竟打扮得像姑娘一樣,身上穿著垂裙的罩衫,以誘人的姿勢在人行道上搖搖擺擺地行走。她注視男子們,用手掀起了自己的裙子,掀得那樣高,以致露出了小腿、繫帶的短靴和她雪白的長襪。她走上瑪扎里納街。洛朗跟隨著她。
陽光和煦。少婦慢慢踱著前行,頭稍稍向後仰起,頭髮散披在背後。迎面而過的男人們都要回頭去望一下她的背影。她走上醫科學校街。洛朗恐慌了,他知道那附近有一個警察局。他心想,他妻子肯定就要把他出賣了。這時,他暗下決心,倘若她走進警察局的大門,他就向她衝過去,哀求她,打她,強迫她沉默。在街的拐角有個警察走過,他看見她走近這個警察時,嚇得全身顫抖。他隱到一個門洞裡,突然被恐懼侵襲,怕自己一露面就會立刻被逮捕。這行程對他簡直是真正的苦刑。當他妻子曬著太陽,拖著長裙,搖搖晃晃、恬不知恥地行走在大街上時,他跟在後面,臉色蒼白,渾身顫慄,反覆地對自己說,一切都完了,肯定要被人絞死。她的每一步在他心裡都像是拖他向著深淵走去。恐懼使他感到,少婦的極小舉動都增加了這預感的正確。他跟隨著她,彷彿一起在走向苦難的刑場。
走出聖米席爾舊廣場後,泰蕾斯突然向親王先生街拐角上的一家咖啡館走去。人行道邊露天放著幾張餐桌,她挑了一張坐下,四周圍著一群女人和大學生。她親熱地跟他們一一握手。然後,她要了一杯苦艾酒。
她顯得很自在,在與一個金髮的年輕人交談著,這青年大概已等她一些時候了。兩個姑娘走來,俯身在她坐的那張餐桌上,並且用沙啞的聲音以“你”字稱呼她。在她周圍,女人們抽著香菸,男人們則公然面對著行人去親吻他們的姑娘,而過路人連頭也不回。粗俗的話語、放蕩的笑聲一直傳到洛朗的耳朵裡,他站在廣場另一頭的一扇大門下目瞪口呆地看著。
泰蕾斯喝完苦艾酒後,站了起來,挽著金髮小夥子的胳膊,向豎琴街走去。洛朗一直跟到藝術聖安德雷街。在那裡,他看見他們走進了一個旅館。他站在街中心,舉目看著旅館的正面。他的妻子在二樓的一扇開啟的窗戶上閃現了一下。接著,他似乎看見那個長著金色頭髮的小夥子兩手圍到了泰蕾斯腰間。窗門砰地一聲關閉了。
洛朗明白了。他不再等下去,放心地往回走。他鬆了口氣,心裡感到非常舒坦。
“唉!”他走向碼頭的時候,嘆了一口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