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身的綠紗小陽傘下面,努力消化著他的貝殼肉。
阿絲泰爾最大的樂趣之一,是觀看那些成群結隊、四處閒逛的豬和鵝。起初,她很害怕那些醜陋、瘦蹄上堆著許多脂肪的豬,時常擔心被它們撞翻在地。豬是那樣齷齪不堪,黑漆漆的肚腹上滾滿了泥漿,嘴筒很髒,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後來,埃克托向她保證豬是世界上最聽話的孩子。於是現在,正值喂飼料的時刻,她就千方百計地逗弄它們,使它們不安地四下奔竄。下雨後,豬都被洗乾淨了,她讚歎它那粉紅的鬃毛跟舞會上鮮豔的連衣裙一樣漂亮。鵝也吸引了她的視線。常常有兩群鵝相向而來,它們彙集到小巷盡頭的垃圾坑裡。它們嘎嘎叫著,彷彿相互在打招呼,然後,它們混在一塊一道啄食菜葉。一隻鵝遠遠站在一堆菜皮葉上,眼睛圓睜,脖子挺直,好像固定在它的鵝掌上似的穩不可撼,鼓起滿是白色絨毛的大肚子,再瞧它那黃色的大鼻子,儼然一副領主似的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而其它的則彎下頸子在地上東嗅西找,發出刺耳的吵鬧聲。突然,這隻鵝大叫一聲,搖晃著走下菜葉堆。於是,這群鵝把脖子衝著同一個方向,有節奏地搖擺著身子尾隨而去。如果有一隻狗路過的話,它們的脖子伸得更長,嘴裡的響聲更大。這時候,少婦鼓起掌來,跟著那位儼然被任命處理重要事務的嚴肅人物帶領著的雄壯隊伍,走回它們的家。每到下午,成群的豬和鵝浩浩蕩蕩地開到海灘,像人一樣游泳淨身,不亦樂乎。而看它們在海里戲水就更有趣了。
《謝卜爾先生的貝殼》3(2)
很快,到了第一個禮拜日,阿絲泰爾認為這天應該去做彌撒。在巴黎,她是不做彌撒的。可是在鄉下,彌撒是一種消遣,是一個可以任意打扮自己並且引入注目的機會。果然,她在那裡又見到了埃克托。他埋著頭,似乎在用心朗誦一本厚厚的、封皮已磨壞的祈禱書。他從書本上方不停地瞟她,神情肅穆,眼睛卻閃閃發光,以至於別人不難看出裡面的微笑。在出口處,他伸出手臂讓她挽著,以便穿過環繞教堂的小墓地。下午,晚禱後又是另一番情景。村口豎立著一長排十字架,一位農民走在前頭,手裡舉著一面旗杆紅色、夾雜著金線的紫色絲綢會旗。然後,婦女們分成兩長列,中間留出寬闊的空地,教士們——一個神甫、一個助理司鐸和附近城堡的一位家庭教師,走在中間放聲歌唱。最後,一個身材粗壯、胳膊黝黑的姑娘扛著白色的會旗,在她後邊,拖拖拉拉的基督徒隊伍踏步前進,木鞋聲震耳欲聾,如同潰散的羊群。當這支隊伍經過港口時,會旗和女人們的白頭巾清晰地倒影在波光粼粼的藍色海洋裡。這支沐浴在陽光中的隊伍顯得非常純潔。
墓地使阿絲泰爾很是感動。通常,她並不喜歡令人憂傷的東西。在她到達皮里亞克那天,她就看到了位於她窗下的這些墳墓,不禁感到毛骨悚然。教堂面向海港,四周十字架林立,十字架的手臂似乎伸向了茫茫大海和無垠的天穹。在颳風的夜晚,一股股強大的氣流在這黑木板林立的墓地裡發出淒厲的叫聲。不過,她很快習慣了這個悲傷的地方,小墓地竟讓她有了愉快的舒適感。死者彷彿在墓地裡對著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活人微笑。墓地用矮牆圍起來,牆高僅齊手肘,在皮里亞克村中心阻塞了通道,人們便毫不猶豫地翻過圍牆,走上深草叢中剛踩出來的小徑。孩子們在墓地玩耍嬉戲,捉弄那些被甩掉的潰散的孩子。一些蜷縮在小灌木叢中的貓突然跳出來,互相追逐著。在這裡,人們常常能聽見春情勃發的雌貓在叫春,看見它們拱立的身影和一掠而過的大尾巴。這個野草叢生的美妙角落,種著一大片茴香,茴香金黃的寬邊傘形花怒放著,芳香馥郁,沁人心脾。在悶熱的一天過後,墓地傳來的茴香氣息瀰漫了整個皮里亞克。到了夜晚,田野上多麼寧靜啊!沉睡的村莊好像墓地般寂靜無聲。籠罩在黑暗中的十字架模糊不清,流連忘返的散步者坐在牆邊的花崗石長凳上,在他們對面,大海波濤洶湧,海風吹來了鹹鹹的水沫。
一天晚上,挽著埃克托手臂的阿絲泰爾渴望能穿過空曠的田野。謝卜爾先生覺得這想法太不實際了,一邊順著堤岸走,一邊表示反對。小徑太窄,阿絲泰爾不得不放開年輕人的胳膊。她的裙子在蒿草叢中發出了窸窸窣窣的響聲。茴香的氣味濃烈撲鼻,以致醉倒在青草叢中的發情的雌貓竟旁若無人地我行我素。當他們走進教堂的陰影時,埃克托的手攬住了她的腰,她害怕得叫了一聲。
走出陰影后,她說,“我真蠢!我還以為幽靈來抓我了。”
“噢!是一根茴香樹枝掛打了你的裙子!”
他們停住了,注視著四周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