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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影師托馬斯在倫敦公園裡偷拍了一對情人的照片,那女子拼命追來索要照片,引起了托爾斯的懷疑。他把那些照片逐級放大,後來似乎在照片中看到有一屍體和一個拿槍的人。這無疑是一樁謀殺案的證據。但當他再次放大照片,想把那一點放得更大以顯得更加清晰時,什麼也沒有了,只有照片上粗大而混沌的影像顆粒——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放大的,放大了,卻轉變為“無”了。這樣的經歷,似乎一直與我們的世界的本質有關。

究竟有沒有女屍?在電影的最後,安東尼奧尼一直沒有給觀眾一個確切的答案。如果真的有一個確切答案,也許電影就成為一個留於俗套的偵探故事。正因為沒有答案的哲學意味,《放大》上升為電影史上的經典。“哲學就是懷疑和不確定”,《放大》讓世界得到的啟示就是:別以為大就是一種有,小就是一種無,大也可以是無的。我們對於這個世界的認識,完全取決於我們的感官,而我們的感官,則是一切人生錯誤的根本。

一種疏離的痛楚(3)

什麼是“雲上的日子”?

回過頭來,看看安東尼奧尼的晚年。

根據維姆·文德斯的記載,在拍《雲上的日子》時,安東尼奧尼基本失語。在此之前他患上了中風,所有的時間都由他的妻子恩裡卡陪伴。恩裡卡是一個漂亮、善解人意且有著相當風韻的年輕女人。安東尼奧尼的中風破壞了他大腦的文字組織和拼寫中樞,直接導致了他不能寫,也幾乎不能說話,只能簡單地發出十幾個義大利語的基本詞彙,比如“是”和“不”、“你好”、“再說”、“走開”、“再來一次”等等。他所有的表達都由他的妻子恩裡卡來說明,然後由安東尼奧尼來說“是”或者“不是”。如果恩裡卡尋找他想要的詞語的神奇訣竅一旦失靈,安東尼奧尼便在恩裡卡或者私人助手安德利亞·波尼隨手備有的鉛筆和拍紙簿上用畫草圖來闡明他的意圖。這幾乎成了安東尼奧尼闡述自己思想的重要手段。

讓我試著來分析一下《雲上的日子》的四個故事。

對於安東尼奧尼來說,我們所能肯定的一點就是,故事並不是他的目的,而是意義的載體。就像人的衣服,衣服本身並不是目的,而是為了說明人的風格。

在第一個故事“從未存在的愛情”中,席爾瓦諾為什麼不肯跟卡門做愛呢?在兩次親密的接觸中,席爾瓦諾都中止了自己的慾望,選擇了離去。按照安東尼奧尼的說法,是為了“不擾動自己的慾望”,因而選擇了放棄。第二個故事“女孩與犯罪”,那個女孩為什麼會殺死她的父親呢?而且那樣殘暴,一共刺了他12刀。又為什麼會在一夜歡情之後離去?她所演繹的故事是真實的嗎?或者是從沒有存在過這個奇異的美麗女子,一切都是幻象?第三個故事“骯髒的軀體”,那個女子為什麼那樣決然地去做修女呢?是信念還是由於心靈的偏差?第四個故事攜帶著現代社會的莫名其妙,安東尼奧尼說這是為了表現“言語的交鋒,身體的扭打和性的解決”。的確是這樣,效能解決很多問題,也能導致很多問題。它的確是人世間的本質困惑。

四個故事,都是選擇疏離的姿態。它是在看,安排的是由約翰·馬爾科維奇所飾演的導演一直在看。看,是那種冷靜而不動聲色的觀察,就如同站在雲端之上,下面的一切,都有著一種距離感,若隱若現,縹縹緲緲。

約翰·馬爾科維奇所飾演的導演,無疑應該是解讀這部電影的密碼。他在劇中的旁白,無疑更使得《雲上的日子》有著一種縹縹緲緲的感覺。“一個人總會在某個地點迷失於霧中”,“我習慣了,習慣於包圍我們的幻想的霧和費拉拉的霧。在此,冬天霧起的時候我喜歡在街上漫步,那是我唯一可以幻想自己在別的地方的時刻。”

別的地方是什麼呢?別的地方應該是安東尼奧尼對於其他世界的期盼。那個一直觀望的導演無疑就是安東尼奧尼自己。他就是那樣一直觀望著,以一種疏離的姿勢,尋找,構建,困窘,無力。

——彼岸的神就是這樣的姿勢吧?

在《雲上的日子》的結尾,那個看起來詭異而冷漠的導演旁白道:“每一個映像背後,還有更忠於現實者,而在那映像之後還有另一個,週而復始,生生不息,直到那絕對的、無人可見的、謎一般的終極現實。”安東尼奧尼的想法並不難理解,他同樣認為我們這個存在的世界只是一個“影子世界”,而“影子”後面一直深藏不露的,是“理念世界”。這樣的說法跟黑格爾的想法不謀而合。不知道安東尼奧尼是不是受到了黑格爾的影響,但作為一個大師,在思想上不謀而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