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的人,理所當然是個大智者。
於是,我便有意識地注意上帕索里尼了。在此之後,我又看了他的《俄底浦斯王》、《定理》以及《生命三部曲》(《十日談》、《坎特伯雷故事集》、《天方夜譚》)。看《生命三部曲》時,我簡直驚呆了:這樣的電影真是有才華啊!那是一種明亮無比的才華,像水一樣抑制不住地漫出來。整部電影節制、簡潔、洞察,那種天真的智慧無所不在,像陽光一樣明亮,卻不似陽光一樣熾熱,安靜而涼爽地照耀人類世界。這樣的電影是有神性的,那種抑制不住的神性,自然而然地,從那種單純和明亮的基調中散發出來。
我一直在想,這個帕索里尼真是匪夷所思啊!一個人,一出手,就那樣的鬼斧神工,他的那些才華橫溢的電影,簡直不像是拍出來的,而是生長出來的。是把膠片種在沙漠裡,澆上水,禱告……然後,就有那樣的電影長出,就像是沙漠裡的一棵樹,或者一片胡楊林。這樣的電影,彷彿上蒼的第三隻眼在凝視,那是一種沉靜無比的態度,專注,入神,堅定,悲憫……就像月光一樣,靜靜地灑在這個世界之上。一個人,生在塵埃之中,怎麼會有這樣的視角呢……那樣的感覺,幾近於一種神聖了,是一種月光或太陽底下的神聖。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帕索里尼在拍了一系列好電影之後,1975年,竟然製作了《薩羅,或索多瑪的120天》這樣瘋狂的作品。從沉靜,再到瘋狂,帕索里尼行走的,與人類的道路相悖,那彷彿是思想和行為的倒行逆施。這樣的反常,源於什麼呢?——想想帕索里尼所在的環境吧:一個人,當他一直如一個乞丐一樣,長久地行走在人性的邊緣時,那種溫情和溫潤很容易揮發,就像樹梢,在炙熱下很容易折斷,由此,會產生毀滅的慾望——這,就是“革命”了。當一個人,由平靜而產生毀滅的慾望時,那種一意孤行的狼性便不可抑制……狼,應該也是有才華的吧,有才華的人,總是習慣於攻擊,習慣於去撕咬。帕索里尼後來就變成這樣一頭狼,在長時間的沉靜之後,他實在忍不住了,開始籌謀致命一擊——他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攻擊電影,攻擊這個社會,也攻擊那些在這個世界上由成功而變得躊躇滿志的資產階級。看看《薩羅,或索多瑪的120天》中對於電影段落的分割吧——“對肛門的迷戀”、“對糞便的迷戀”、“對血的迷戀”,這樣的詞語,簡直不堪入目。不僅如此,這部影片竟然是按照但丁 《神曲》中的結構來進行的——4位主導虐戀的權勢人物被叫做主教、法官、總統和公爵,分別象徵著支撐西方政體的4根支柱:神權、法權、政權和封建勢力。帕索里尼開始攻擊了,在電影中製造一片混亂:道德的混亂、人性的混亂、濫交、鞭打、摧殘……混亂總是酣暢淋漓的,也是驚天動地的。它的表面,呈現出的是戲謔和無羈;而在骨子裡,全是痛苦和絕望。
有一段時間我讀餘華的小說,突然就悟出了餘華小說的底質——其實餘華的小說就像是帕索里尼 《生命三部曲》的風格。餘華小說所呈現出的基調,如帕索里尼一樣,都是那種智慧的單純,還有沉鬱和悲憫。比如說《活著》,比如說 《許三觀賣血記》,又比如說 《兄弟》。小說的視角一直是凝視,對人類大起大落命運的凝視。我不知道餘華是否看過帕索里尼的作品,但他在作品當中所呈現出的面貌和風格,的確與帕索里尼暗合,這樣的凝視是有巨大力量的,那是一種油然於上蒼的悲憫,也是一種油然於人內心的悲愴。
……還是喜歡帕索里尼的早期作品,不喜歡他後來的瘋狂。瘋狂,其實也是因為一種虛弱吧,是一種絕望的虛弱。我一直在想的是,也許對於帕索里尼來說,年輕時的過於沉靜,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元氣,所以當絕望來臨時,他唯一所想要的,就是變成一隻蒼蠅,在這個骯髒的世界上飛來飛去,讓人們感到驚恐和噁心。在人們的噁心中,帕索里尼找到了自己的快感,因為,對於這個世界,他是如此的絕望,並且,絕不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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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女人
法國天才導演雷奧·卡拉克斯一直恪守與每一部影片女主角熱戀的原則。這一點,他與前輩特呂弗頗為相像:只有與女主角戀愛,他才拍得出電影。“我的電影都是拍攝生命中的女人,直到今天,這樣的方式仍未改變。我的電影總是為一個女演員去構思的”。
拍《男孩遇見女孩》時,女主角米埃勒·皮埃爾是他的戀人;拍《壞血》(也譯為《壞痞子》),是因為卡拉克斯迷上朱麗葉·比諾什,要讓她擔當女主角;《新橋戀人》拍完的時候,卡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