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我知道了他們的一切?他像完全被壓扁了。這讓我很愜意。想想吧,這就是她所託付的人,這個傢伙。假如他無理而野蠻一些,我還能認可她的託付,甚至是,愛,即使是被欺騙的愛。我真想為她哭。都沒辦法了?那些人走後,我對他說。
沒有。他說,口氣平實。
你就那麼沒用?
也許真是我沒用吧,他說,實在是……
那你就讓你老婆永遠呆在裡面吧!我說。“你老婆”這稱呼讓我很不舒服。我忽然憤怒起來。她那麼為了你,你就讓她永遠關在裡面!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啦!他說,能託到的關係都託了,可是沒有用。
也許我就有用呢。我說。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一輪。
知道那腎怎麼來的嗎?
她沒說。他說。“她”明顯是指他妻子。他們也沒說。他們只說,醫院丟了腎臟,是一個護士乾的。那護士是我妻子的朋友,多年前的一個學生家長。
那個護士?那個很優雅的女人,總是把手揣在衣袋裡。
她怎麼能這樣?他急躁起來,明擺著就會被發現,錢到手還沒抓熱,就要被發現。簡直瘋了!總是說,人家有權,咱們沒權;有權有權做,沒權沒權做!她就這麼做!我愛人她也瘋了。她根本就沒告訴我,這是什麼。我就覺得味道怪,想吐,可她就是說這很補……
荒唐!簡直。她怎麼也相信這玩意兒了?
我猛地想起那天,那個黃昏。王老師,不要洗,記住了,千萬不要拿去洗,就這樣放進去……
那是“本·拉登”的腎!我說,殘忍地瞧著他。我希望他嘔出來。也許是過於吃驚,他沒有嘔吐。不可能,簡直!他叫。
你不知道並不等於別人不知道。我說,儘管我也說不準是否就是“本·拉登”的,也許根本就不是。可是我能說得準我能救她。我知道我該怎麼做。
你知道?他問,聲音發甕。
什麼?
你知道那是誰的腎?
“本·拉登”的腎!
他這才猛地嘔吐了起來。那個華僑也混蛋!他叫,要不是他去告。他是專程回來換腎的,都住在醫院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幫幫我,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他叫,幾乎要跪了下去。他乞憐得像一隻狗。這就是他,這個幹出那種事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一心為他著想的丈夫!她信賴的丈夫!我簡直要為她哭。我真想一腳踹開他。我憑什麼要幫你?憑什麼要幫你!憑什麼!
補腎8(1)
我和水的關係非同尋常。因為他,我才有了今天的事業。嚴格說,是他救了我。那時我還提著人造革公文包到處鑽,像沒頭的蒼蠅。轉手化工原料,轉手西瓜,什麼都幹。大學剛畢業,自覺得已經脫胎換骨。我肯跑,肯磨,有文化。可是還是被人耍了。那一次我做了生平最大的生意,搞了一車皮新疆哈密瓜,貨到時買方卻跑得無影無蹤,整車皮哈密瓜眼看就要爛掉了。我跑到那傢伙單位(他是停薪留職在外跑業務的),哭著求大家幫我找他,可是沒有一個知道他的下落。這時水像救一條落水狗一樣地救了我,幫我推銷了部分哈密瓜。那一次,他跟我說了一句話:“這世界,生產不如倒賣,倒賣不如造假。”醍醐灌頂。我就做上了保健品營銷。
最初的生意也是他幫忙跑的。讓我賣人腎也是出於這用意?我就是這麼無情無義。我看透我自己了。我們就生活在這種情義的網中,我們就是在這種黑網中運作。也許是我現在忌諱了?忌諱自己的過去,後悔自己下了水。我有錢了,富起來了,開起了真正的公司,可是我一直對那一切很忌諱,對自己很憎惡。
我找水,他很驚訝。我從來不吃後悔藥的。我們都瞭解對方。你變了,他說,是愛的緣故吧?
閉上你的肛門。我說。我故意罵得有創意些。
你是變了!他仍說。
難道我真的變了?我是否瘋了?
你可別害我呀!最後他半開玩笑半當真說了一句。
不幸說中了。我就是要掌握那罪證。我要用那罪證作為要挾。我什麼都不要了。好像我一旦救出她,我就什麼都得到了似的。
我真的瘋了?
我終於在拘留所見到了她。她變得更加瘦,瘦得讓人覺得自己稍微豐腴一點都是罪過。只有我一個人進去。我讓她丈夫在外頭等著,謊稱只有我能進去。他未必就能相信,但不聽我的他又能怎麼樣?只有我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