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樂已不存在。何肅已死,王族已滅。
兩道旁,跪滿迎接的百姓,這些亡國的子民顯然是被士兵們從家裡驅趕過來的,哆嗦著跪在地上,或疑懼或憤憤的視線千萬道,躲躲閃閃,若有若無地從各處射來,集中在他的身上。
這種絕對稱不上好感的視線,不曾削弱飛照行的興奮和得意。
不必理會,這些卑微而跪著的百姓,無從知道何肅的懦弱和無能。他們不知道,王者,必須果斷、狠辣、無情。
誰又比得上何俠?那個風流倜儻,劍法和目光都一樣凌厲的小敬安王。
旁觀者清。
飛照行比何俠更明白,耀天是何俠的一道難關。
當耀天在雲常王宮嚥下最後一口氣,天下已經沒有什麼能束縛何俠,阻止何俠。
這讓飛照行非常高興。人生就是一場賭博,要贏得風光,就要有眼光。飛照行錯跟了樂震,但這回他總算押對了寶。
他選對了何俠,得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過了城門跪地迎接的亡國百姓,越往裡走,越發覺街道上的冷清,偶爾看見的,都是惶惶不安的面孔,在雲常士兵反射著日光的鋒刀下,表情近乎雕像般的冷淡。
一名何俠的心腹侍衛等待在大道上,截住了意氣風發,正要往王宮去的飛照行:“小敬安王不在王宮,飛將軍請往敬安王府。”
飛照行頷首,勒轉馬頭。敬安王府是何俠舊家,待在那裡也很尋常。
他在敬安王府下馬,人目便是滿目瘡痍,愣了一下,才跟著那名侍衛,跨進高高的門檻。
府裡綠苔處處,草木極深。
隔著被火燒出一片焦黑的雕柱遠遠看去,何俠獨自一人,獨立在這一片荒蕪孤單中。
這獨立的背影,即將擁有這一片大奸河山,從此千秋萬世,被後人傳頌他的名字。
飛照行不敢大意,走過去站定了,恭聲道:“稟報小敬安王,末將已將樂狄樂震兩人的首級帶回來了。”
何俠早知道他來了,轉身打量他一眼,笑道:“辛苦了。你做得很好,我已經準備了賞賜,來啊,念。”
一名侍衛走上來,開啟手裡的卷子,一項項念下來,果然賞賜不少。飛照行跟著樂震,從前也常出入歸樂王宮的,聽那賞賜裡面,竟有好幾樣是歸樂大王也捨不得送人的珍寶。
何俠挑了主位坐了下來,臉上淡淡的,似乎在笑,眼裡笑意卻又不是很濃,看不出個究竟。飛照行等那侍衛唸完了,行禮謝了賞賜:“末將都是託小敬安王的福氣才打了一場不丟臉的仗,不敢收那麼多賞賜。”小心地問:“樂狄和樂震的首級,小敬安王尚未過目,是否……”
“不必了。”何俠搖頭:“我還信不過你嗎?”
兩名美豔的侍女捧上熱茶,分別奉給何俠和飛照行。飛照行謝了何俠,雙手接了,茶碗晶瑩透亮,一看就知道是難得的珍品,但在這片荒蕪的王府裡,又顯得格格不入。
何俠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麼,啜了一口熱茶:“我曾經在這裡披滿了綵綢,擺滿了精緻的傢俱,卻不能使這裡恢復一點一絲的生機。我也曾經命人重新修理這裡頹倒的牆,但一動工,我又下命停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飛照行放下茶碗,坐端正了,才謹慎地回答:“昔日的敬安王府就是昔日的敬安王府,再怎麼重修,過去的還是回不來了。”
何俠薄薄的唇動了動,似乎揚了一個笑,但很快又消逝了:“不錯,失去的永遠都失去了。為什麼人在取捨的時候,總是想不清楚這點?我真的很後悔。”他的眉目之間,居然隱隱顯出一股極痛的神色來。
飛照行沒想到何俠會忽然和他說這些掏心的話,既受寵若驚,又不敢胡亂應答。
何俠在他心目中是難得的梟雄,這種人喜怒無常,善於把心事藏在深處,應該最忌諱別人瞭解他們。
飛照行低著頭把茶碗重新捧起來,小飲了一口,假裝在潤嗓子。
“我誅殺了何肅一門。”何俠忽問:“你知道外面的閒言了嗎?”
飛照行點頭道:“已經聽說了,那些謠言也聽了一點。”
“你怎麼看?”
“亡國的王族,不過是螻蟻罷了。小敬安王富擁天下,殺幾隻螻蟻,又有什麼?”
“我也不必瞞你。”何俠瞅著他,又是微微一笑:“外面的閒語倒也沒說錯,何肅並沒有在投降後夥同王后刺殺我,我是無故將他們一家三口殺死的。”
飛照行一愕,正不知如何答話,何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