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旋即驚覺有變,上前攙了一把,那人竟直直地跌下凳來,再視其面龐,表情呆滯,雙眼瞳孔渙散,黯然無光,周身雖然還遺留著體溫,脈搏心跳卻已然消逝。
驚詫憤懣中自己搜遍了他的內外衣袍,意料之中地沒有發現任何遺言和訊息,意料之外地沒有發現任何傷痕和淤血。
完全可以排除暴斃的可能性,於是自己皺著眉頭又細細檢查了一番,除去所有衣物,巡視全身各處,甚至在追蹤人髮間來回摸索,這才有了發現:
腦後厥陰穴,埋根而入,淨深兩寸,立斃,絕無生路。
盡歡帝有些頭痛地鬆開掌心,沾染了新鮮血液的象牙穩穩地立在手上,帶著一絲無辜,和一絲嗜血的心滿意足。
顯而易見的暗殺,自己卻找不出緣由。
因為追蹤人,根據自己的命令,是身份虛無多變,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倘若不是為了要一個安全的交談環境,他必然不會選擇福滿堂地下一樓這樣的特殊位置。
而這暗殺,卻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顯然是對他的行程瞭如指掌,又做了周全安排了。而且看這乾脆利落的手法,殺手還不一般。
究竟有誰,會對一個一直行事低調不惹眼的人產生興趣,不惜重金痛下殺手呢?
想到這裡,盡歡帝一如往常地沒有了頭緒。
第二十六章 戲綵娛親(續)
次日,上書房。
寧靜的早晨,乾淨的松針味,愈發垂死掙扎的深秋氣息。
門外畢恭畢敬候著的宮人站姿綽約,神色嚴謹,低垂的眼簾下,卻是竭力掩飾的好奇。
門內,逝水跪坐於席,上身挺直,雙手垂膝,目不斜視,溜出口的話語卻是抖抖地失了鎮定:“父皇,這是何意?”
青綠色的篾編蟈蟈探頭探腦,圓溜溜的彈球五光十色,蟄伏的撥浪鼓蠢蠢欲動,七節竹龍張牙舞爪……
像是雜貨攤一般鋪陳了一地的小東西,挑弄地逝水輕輕顫了顫喉結。
盡歡帝眨了眨眼,假作驚喜地道:“昨日早上才命了祿全蒐羅民間玩物,今兒個就有這許多了啊,看來百姓生活豐盛地很吶。”
逝水抬眼看了看已經被束之高閣的《二十四孝》,無可奈何地想起了四個字:
戲,彩,娛,親。
盡歡帝像是看透了逝水的心事一般點了點頭,道:“父皇等不及要看逝水玩了呢,先哪個呢?”
盡歡帝伸手抓起一個憨厚的娃娃,側臉嘟噥:“這個?”
看到逝水無可無不可的眼神後,盡歡帝又順手丟掉娃娃抄起一個竹蜻蜓,再度側臉:“那這個呢?”
逝水的眼神依然沒有起伏,盡歡帝便再度遺棄竹蜻蜓,而後瞄向了一邊的風車,若有所思地問道:“這個不錯。”
這是個巨大的風車,竹籤下的小鼓微微抬頭,高粱稈子上十個風輪並行,絢麗多彩,極為招搖。
逝水面上終於有些掛不住了,撐了撐突然痠痛起來的小腿,逝水挺了挺腰,猶豫地道:“父皇,這個好像,施展不開吧?”
盡歡帝將逝水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於是擺了擺手,將風車杆子緊緊握住,臉上浮現出了滿意的笑容:“去御花園啊,父皇都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父皇!”逝水冷不丁喚出一聲,而後垂眉,在腦海中緊急搜尋起推脫的藉口來。
——當然是‘推脫’的藉口!
自己再怎麼不瞭解民間的玩具也知道,那個風車是怎麼個玩法!
仰首張口,像追逐太陽一般在路徑上瘋狂地跑,風輪便會轉動起來,撥動其上的竹籤敲打小鼓,聲色俱佳,趣味十足。
但是自己,已經不是垂髫小兒了……
“何事?”盡歡帝纖長的手指挑弄著沉默的小鼓,鳳目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期待。
“兒臣昨日下午沒有習書,今日若是耽於玩物,學業就荒廢了。”逝水牽扯著僵硬的唇角,強行拖拽著遙不可及的說辭。
“逝水,可是不願意?”盡歡帝臉上的笑容倏然褪去,脫口而出的疑問帶著幾分悽愴,而後落寞地凝眸注視著風車,半閉的眼簾遮掩了似是而非的惆悵。
書房內燃著的線香餘煙嫋嫋,將與卷軸氣息相仿的清淺芳馥瀰漫到各個角落,盡歡帝低低嘆出一口氣,逝水垂在雙膝的手指不自主地屈了屈。
有那麼一瞬間,兩人都緘口不語,沉默跌落在地面上雜亂陳放的玩具上,砸出了幾乎可以聽到的失落。
“父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