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八八五(10)
於是周作人希望再次追隨大哥,也去日本留學。一九〇三年一月,聽說新任總辦要去日本調查水師章程,擬擇學生四人隨往,遂爭取此一機會,然而未能如願49。嗣後更因此與擔任學監的叔祖發生衝突:先是魯迅著人帶書來,來人言及所在之日本弘文學院鬧###事。周椒生知道後“大恐懼”,切責作人,並要他寫信給大哥,“詭造謠言,促之回國”。作人“不得已,草草作數十字付之”,私下另寫一信,“述此事,力阻其行”。他為此大發感慨,四月十八日日記有云:“嗚呼,###危亡之現象既已如此,而頑固之老大猶沉沉大醉,三年之內,###不亡,吾不信也。伊並謂日後黎總辦若派人東遊,必阻我之行。嗟乎,大丈夫生何不得志,乃為奴隸,受壓制之苦乎。我誓必脫此羈絆。倘事可成,則亦已耳;不然,必與之反對,不甘伈伈俔俔居於此也。予在此希望只此一舉,今若不成,吾復何望,行當退學返里,志已決矣。吮筆書此,憤氣填膺。”此時之南京,亦猶如從前之紹興;“誓必脫此羈絆”、“不甘伈伈俔俔居於此”,與當初在家感受,何其相似乃爾。不過現在的周作人,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
關於“誓必脫此羈絆”、“不甘伈伈俔俔居於此”之“此”,周作人後來說:“學堂裡的生活照上邊所說的看來,倒是相當的寫意的。但是那裡的毛病也漸漸顯現出來,在我做了二班學生的時候,有好些同學不約而同的表出不滿意來了。其一是覺得功課麻胡,進步遲緩,往往過了一年半載,不曾學了什麼東西。其二是烏煙瘴氣的官僚作風,好幾年都是如此,雖然以我進去的頭兩年為最甚。”50
一九〇三年十月,周作人大病一場。起先近似時症,繼而腳腫、臉腫,此後又患頸疽。於十一月隨已被水師學堂辭退的叔祖返回家中,至次年三月才回南京。五月中旬,日記有《三月中之感情及思想之變遷》一則:“三月杪為學事經營三日,嗣忽不成,令我絕望。覺我無復有腦,無復有血,神經為病,歷三數日。有世事皆惡之思想,而覺前此之種種為大謬,為自苦,故我自諡為愚夫。佛說從前種種事,譬如今日死,後種種事,譬如今日生,善哉善哉。又饒舌矣,我以後樂天。”所謂“學事”,仍指爭取赴日留學。然而日記所說,似乎預告他將有一番新的作為。
三
《女子世界》一九〇四年第五期登載了署名“吳萍雲”的《說生死》和《論不宜以花字為女子之代名詞》兩篇文章,乃是周作人首次公開發表作品。此前一場大病,或許是“說生死”的由頭;然而該文著眼於“死亦死,不死亦死,嗟我同胞,處此四面楚歌之中,何以處此”,乃是鼓吹民族主義革命之作。後一文則將這個意思移過來講中國女子當自強獨立。該年七月,祖父病逝,壽六十八歲。長孫魯迅遠在日本,遂由暑假在家的周作人頂替“承重”,“差不多整個假期就為此斷送了”51。嗣後,周椒生介紹他去東湖通藝學堂教英文。兩月後期滿,學堂方面因學生髮音不大準確,未予續聘,遂於十一月下旬返回南京。大約就在這段時間,他起手翻譯《一千零一夜》中的《阿利巴巴和四十強盜》(Ali Baba and the Forty Thieves),至一九〇五年三月十九日完稿。以《俠女奴》為題,在《女子世界》連載,署名萍雲女士。該雜誌此後陸續刊出周氏著譯,包括《題〈俠女奴〉原本》、《好花枝》、《女獵人》、《女禍傳》、英國陶爾(Conan Doyle)52作《荒磯》和法國維克多·雨果作《天鷚兒》等。一九〇五年六月,上海小說林社印行了周作人的兩本譯作,其一為《俠女奴》;其一為《玉蟲緣》,即美國作家安介坡(Allan Poe)53一八四三年所作短篇小說《黃金甲蟲》(The Gold Bug),署會稽碧羅譯。此書於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四日脫稿。“《俠女奴》著手在前,因在報上分期發表,故全文完成反而在後了。”54
周作人傳 第一章 一八八五(11)
《女子世界》的主編丁初我也是小說林社的創辦人之一。上述二書均系其經手,且註明“初我潤辭”。出版《玉蟲緣》“以書五十部見酬”55,《俠女奴》則獲贈《女子世界》一年。關於與《女子世界》及丁初我的因緣,周作人說:“當時我一個同班的朋友陳君定閱蘇州出版的《女子世界》,我就把譯文寄到那裡去,題上一個‘萍雲’的女子名字,不久居然登出,而且後來又印成單行本。”56周氏成為一代文學家、翻譯家、思想家,與某些媒體以及擔任編輯的人關係密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