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不相干,即便再見,也是形同陌路,那麼何不忘的徹底一點,還有什麼好留戀?
念及至此,君羽閉了閉眼,再抬頭時已沒有了猶豫。她加快腳步,漠然從他身邊越過,神情陌生冷淡。剎那交錯而過,就在擦身的一瞬間,有隻冰涼的手捉住了她的右腕。
那隻手的勁道並不大,卻有股堅定不移的力量,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
謝混略一扭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目光寒徹如冰。君羽被迫停下腳步,隱忍著不肯回首,她倔強地盯著前方,身子默然不動,雙肩卻在風中控制不住地瑟瑟而抖。
無語對峙,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卻被拉的格外悠長。空中不停有雪落下,細白的雪屑急如驟雨,拍在臉上化為一粒粒纖細的水珠,迅速悄無痕跡。她堅持站著,看他何時放手。
“放肆!”桓玄怒然走來,轉而鏘啷一聲拔劍出鞘,抵到他胸口前。
眾人猝不急防,甚至來不及阻攔,凜冽劍風擦著寒光破喉而來。謝混穩然不動,淡墨畫就的眉目略抬了抬,連看他一眼都懶得看。
王練之急忙過來拉扯:“子混,你這是幹什麼?”
謝混面無表情地推開他,冷冷哼了一聲。
這種輕蔑的態度讓桓玄極為惱火,他提劍刺進一寸,咬牙切齒地說:“姓謝的,你不要得寸進尺,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耐煩了!”
“哦,聽這話的意思,桓大人對謝某是積怨已久?”謝混斜過視線,笑意裡有公然的挑釁,“那可太巧了,我看大人您也不怎麼順眼。這動不動就拿劍指著別人,恐怕有失您未來‘駙馬’的身份。”
經他這麼一損,桓玄頓時臉色鐵青:“看來,你今天非逼我動手不可了?”
謝混揚眉審視,唇邊泛起饒有興致的冷笑:“打就打,哪來這麼多廢話?”
“都給我住手!”君羽猛地掙開,她不知那裡來那麼大的勁,竟然一下子從謝混手中滑脫,她踉蹌了一下,竭盡全部的氣力喊道:“有本事就去戰場上拼去,在這裡逞強,算什麼能耐?”
周圍一片死寂,都被她的話給震愣了。君羽定定看了幾秒,連睫毛都沒有顫動一下。許久她將視線從謝混臉上移開,轉頭吩咐:“給我一匹馬!”
桓玄呆了片刻,盯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瞳,似乎沒聽懂。
“還愣著幹嗎?”她抬腳在他膝蓋上狠狠一踢,轉身搶過鐵鞭,一言不發的翻身上馬,這刻的姿勢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流暢矯健。馬匹長嘶一聲,焦躁不安地揚起前踢。
“公主——”王練之緊追幾步,突然收住腳,眼裡有難以掩飾的眷戀。
紛紛雪屑好似散粉碎玉碾轉成灰,在風中散揚開來,簌簌飄落而飛。這一刻連天地都已被封凍凝固。君羽握緊韁繩,側頭看了看王練之,又與他身後的人相視片刻,閃爍的雙眸頃刻潮溼。
暗淡的流雲急速後退,四周響起千軍萬馬的嘶鳴。雪地裡的三個人靜靜站著,從不同角度凝望著馬上的女子,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卻是一樣的愛恨糾葛。
她閉上眼,倉促地背轉身,朝著他們都無法看見的方向,抬袖擦乾臉上的痕跡。狂風吹亂髮絲,在空中攪成糾纏的弧線,她再不猶豫,雙腿夾緊馬腹,迎空抽了記響鞭,對身後陳列的大軍高喊:“回宮!”
眾將齊聲應喏。先是掉轉馬頭離開,斷後的步兵急忙尾隨上,她的身影夾雜在人潮之中,像是烏沉沉的悶雷滾滾北去。天光順著大軍遠離緩緩亮開,視野驀然空曠起來。
桓玄狠狠地回頭,仰手一拋,長劍扎進雪地裡,兀自泛著冷藍的寒光。他徑直走過去,在謝混身邊停了一下,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聽著,今日之辱我會永遠記住,他日加倍奉還,君羽是我的女人,你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否則我讓你痛苦一生一世!”
謝混轉過頭,靜視著他眼中異忽尋常的幽妒火光,忽而展顏一笑,唇角牽起優雅的弧度:“好,咱們拭目以待。”
巫山不是雲(下)
君羽回宮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愈安宮請罪。
從偏殿角門進去,繞過一幅丈二碧玉插屏,便到了愈安宮的暖閣。此時天色昏沉,閣裡掌著八角黃絹燈,塌褥靠墊也用了一色明黃,抬眼望去金碧輝煌。外面風雪交加,這寢殿裡卻溫暖如晝,四壁懸著通天徹地的紗幔,薄煙從鎖銜金獸連環燻爐裡嫋嫋擴散開來,淡雅薰香氤氳滿室。
太皇太后端坐在東面矮塌上,黃緞錦袍上繡滿鸞鳳紋樣,手裡捻著串瑪瑙串珠。王神愛與胡貴嬪各坐在塌的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