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百官獻賀的時候,龍船上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個傀儡娃娃,有人用懸線牽著,讓它捧著大杯金爵,搖搖擺擺地走到聖駕面前。
皇后王神愛接過金爵,站起身說:“諸位卿家,此次叛亂多虧你們的鼎力襄助,劉裕將軍身先士卒,本宮代陛下賜你一杯酒,封你為荊州刺史。”
她親自拿起酒壺,斟滿一杯,呈到劉裕面前。旁邊的劉毅已經沉下臉,有些怏怏不樂。他與劉裕一同征討桓玄,論功卻居與其次,自然有點心裡不平衡。劉裕託著酒杯湊到嘴邊,又遲疑著停下動作,抬頭說:“論功臣弟劉毅遠在微臣之上,這杯酒臣受之有愧,應該賜給他才是。”
劉毅聽到他謙讓,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推託了一番。然而劉裕堅持要讓給他,劉毅只好磕頭謝恩。等他飲完,王神愛又轉頭對君羽笑道:“除了這些功臣,晉陵公主手刃桓玄,也算為我朝立了大功,本宮也賜你一杯。”
不想她會敬自己,君羽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仔細一想,畢竟她親手殺了桓玄,可不是頭一號的“功臣”麼?君羽接過酒杯,壁上描金的花卉琢磨光滑,杯中豔麗的玫瑰紅色,是西域的葡萄酒,酒味噴香撲鼻,還沒喝就有點醉了。剛湊到唇邊,王練之拉住她道:“公主,你那病是要戒酒的。”
謝混目光略一轉,對隔在遠處的王神愛問道:“這杯酒能否讓臣代勞?”
王神愛微微點頭:“既然駙馬願意,也好。”
“謝娘娘成全。”謝混接過的酒,並沒有直接喝。他將左手無名指探入酒中,不動聲色地一蘸,見指上的銀環沒有變色,才確定沒有毒。那隻銀環是君羽硬塞給他的“婚戒”,自從戴到手上,便一直沒有摘過,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他這一貫動作做的極縝密,速度又極快,除了王練之以外,別人根本無法察覺。等驗過後,謝混才從容不迫地端起杯子,慢慢嚐了口,隨後一仰而盡。酒氣撩撥著呼吸,在冰寒的體內擴散,一直暖到心裡。他舔了舔嘴角,緩慢在舌間回味,不由讚歎道:“好酒。”
這並非代表懷疑誰,而是他從小練就了防範之心,每次在外邊應付宴席,不管飲酒飲茶,一定要用銀針驗過才喝。這也是謝安能安享晚年,除了懂得養生之道以外,最大的秘訣。
不遠處,劉裕凝視著他優雅雋秀的側影,緩緩握緊了手裡的杯子。
等到何無忌湊過來,劉裕低低地問:“辦的怎麼樣了?”
何無忌眼睛盯著前方,用餘光環視一週,壓低聲音說:“都準備好了。調來的羽林軍全是從北府營裡替換下來的,人手很齊。只是這個時候……弄不好有風險……”
“你怕了?”劉裕揚唇一笑,輕描淡寫地說,“放心吧,這船上全是咱們的人,任他插翅也難飛。”何無忌望見他眼中騰起的戾氣,不由緩緩退一步:“屬下只是擔心,無緣無故冒出來這麼多胡人,會不會攪咱們的局?”
劉裕眉毛一挑,沉默片刻說:“應該不會,我已與北燕國主達成協議,只要我幫他滅掉南燕,他們就絕不插手晉朝的事。”
聽他一解釋,何無忌也不好再說什麼,低頭道:“是,怪屬下多嘴了。”
“乾的不錯,回頭我再賞你。”劉裕輕笑著,融進身後的碧波里,就像一團冷幽幽的青氣。
宴會的時間很長,一直拖到傍晚時分,坐在這悶熱的船艙裡,讓人反而有些睏倦。君羽勉強打起精神,渾渾噩噩地快要進去昏睡狀態。她閒著打發時間,偶爾看看那些胡人。因為北燕是鮮卑血統,高鼻深目,自然和漢人不一樣。而使節旁邊的所坐的人,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約二十多歲,英挺俊秀,從側面看輪廓清晰明朗,但並不像鮮卑人那麼突兀。頭髮束於頂上,雖然穿著北胡騎射的戎裝,氣度卻像江南漢人。而且從他疏閒握杯的姿態,顯然受過良好教化,絕對不可能出自蠻族。
君羽越看越覺得眼熟,不禁問道:“練之,你看那個人,我好象在哪見過?”
王練之順著她的指點看去,那人正好背過身,與北燕使節交疊到一起。隔的太遠看不清,王練之安慰她道:“公主眼花了吧,那都是些胡人,你怎麼可能見過。”
君羽又仔細看了遍,那人已經消失了蹤影,她努力搜刮著腦裡的記憶,只留了一個模糊印象:“不對,他倒有點像……蕭楷。”
耳邊傳來一聲淺笑,謝混微含著酒氣說:“那更不可能,他如今改了姓氏,連家都不要了,還回這裡做什麼?”正談論著,有個內侍端著一盤筆墨,恭敬地呈到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