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下來,獨自住在桐竹軒裡,一坐就一天。這屋裡跟他走的那天一樣,依然是寢帳素雅,染了淡薄的龍涎香。那張七絃琴還擺在窗下,如今沒有人彈,再也出不了聲。那支洞簫還懸在牆上,與犀角弓安靜地放在一起,上面落滿了浮塵。輕輕一吹,塵土飛灰煙滅。
君羽拿下來擦一擦,依舊擺回原位,那些東西歸放的整整齊齊,彷彿在等待著某天門一開,主人能突然回來。王練之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有更悉心的照料她。他相信只要時間慢慢過去,不管是身上的,還是心裡的傷痕,都有癒合的那一天。
轉眼秋去冬來,建康又下起了雪。君羽伸出手,接著庭中飄飛的雪絮,一直出神。她想起那年的梅花山,謝混匆匆追到懸崖邊,隔著雪,看著他。冰封的山洞裡,她在篝火前抱住他,就像抱著一塊冰。那時還不知道,有一天他發上的冰霜再不能融化,變成一座孤墳,永遠躺在冰天雪地裡。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刻,只要他能完好無缺的回來。可是啊,可是,她縱然有天大的本事,顯赫的權利,在生死的面前,還是—樣無能為力。
“君羽……”謝道韞擔憂地叫了她一聲,“你該休息了,外邊風大,快把窗子合上。”
“聖旨到——”庭外傳來宦官尖利的嗓音。
謝道韞急忙迎了過去,掀開門簾。姜佗穿著紫蟒皂袍,從外邊走進來,手裡託著一卷黃絹聖旨,濃黑的眉毛沾了些雪屑,看起來行色匆匆,像是有什麼急事。
他走到跟前,展開手裡的聖旨,朗聲讀道:“晉陵公主聽旨,原駙馬謝混憑籍世資,輕佻陷躁,撥弄是非,煽動人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念卿年少喪夫,並未參與謀反,降為東鄉君,特賜婚於太醫王練之,三月後完婚,欽此!”
他念完後,發現屋裡全都沉默著,沒有一個人出聲。君羽坐在窗前,只是靜靜地望著飄雪,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姜佗不由提高了聲調,提醒她:“公主,接旨呀!”
“公公不必驚訝,自從那天過後,她便一直是這副模樣。”謝道韞見狀嘆了口氣,轉而問“三月?未免太倉促了吧!”
姜佗搖頭道:“百天喪期已滿,不用再守節了。何況公主又這麼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這樣,王大人出身琅琊世家,雖不如謝……公子風姿絕秀,在朝中也算是拔尖的人物,不如趁著這個機會,也了卻了陛下的一樁心事。”
君羽回過頭,漠然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把聖旨給我。”
姜佗將手裡的黃絹恭敬舉到頭頂,君羽接過去看了看,“嗤”地一聲撕成兩半。
“公主……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你……”
“心意?”君羽艱難地帶著殘忍的笑,一字一句地說,“誰稀罕她的心意?你們現在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我永遠不會忘記,永遠也不會忘……子混是怎麼死的!你們可以汙衊他,把他逼到末路,可他不是不如你們,是你們遠遠不如他,只是他生不逢時……”
“好了,別說了。” 謝道韞攔住她,也止不住擦淚,“皇命難違,你是個好姑娘,為子混做的夠多了。這輩子,是他辜負了你,今後若能找個人好好過活,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何況練之也是一片真心,你這樣下去,每個人都不會好受。”
姜佗也勸道:“別怪奴才多嘴,公主你以未亡人的身份住在謝家,多少有些不合適。你往後的日子可還長,總要為自己該早作打算。皇后娘娘在宮裡也是朝不保夕,等哪天龍馭歸天了,你還能指望誰?王大人與謝公子交好,劉穆之等人已經在暗地裡有所動作,想借機除掉他。若是有個駙馬的頭銜庇護,或許對他有所幫助。”
原來劉穆之是劉裕的心腹,朝野中的大臣都趨炎附勢,只有王謝兩家與他疏遠。有次他升官為太尉,朝臣們都到府上祝賀,謝混卻遲遲不到。劉穆之最恨他那一副傲慢不屑的樣子,想把他身邊的黨羽一併剪除,這其中也包括王練之。
這一切君羽雖不是很清楚,大致情況還知道。
“是啊,你若能嫁到王家,相互也有個人照應。對你、對練之都有好處。”謝道韞握住她的手,寬慰般拍了拍。
君羽望著窗外的飛雪,平靜地說:“姑母放心,我答應你就是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去成全另外一個人。就算不是王練之,也會有人代替謝混的位置,終於有天成為她的某某。
在這樣流離的亂世中,曾經以為找個人一起依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