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那身影迥異於我們見過的任何身影。我的燈照到了那腳、那腿、一隻胳臂和肩膀,但沒照到那張籠罩在陰影中的臉。我縮向爸爸,巴利也是。
那身影稍稍上前,站住了,臉仍在陰影中。這時我已看清這是一個男人的身形,但移動起來卻不像個人。在那恐怖的第一眼中,我看到在黑色衣服的映襯下,他手指慘白,其中一根手指上戴著珠寶戒指。在肯定是臉的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閃閃爍爍——發紅的眼睛?牙齒?微笑?——接著,他開口了,我從未聽過人的喉嚨發出這樣的聲音,滔滔而出,像許多語言攪在一起,又像一種我聞所未聞的怪語言。過了一會兒,這聲音轉化為我明白的話語,我是憑直覺而不是耳朵聽懂了這話。
晚上好。我祝賀您。
聽到這話,爸爸似乎回過神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有勇氣開口的。“她在哪裡?”他嚷道。恐懼和憤怒使他聲音發顫。
您是一個傑出的學者。
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那一刻,我的身體似乎不由自主地向他稍稍移動。我父親幾乎在同一時刻抬起手,用力抓住我的手,燈晃了起來,可怕的光與影在我們身邊跳動。在那閃亮的一刻,我看到了一點德拉庫拉的臉。
您是他們中最堅定不移的。跟我來吧,我將給您永生的秘訣。跟我來吧,或者讓您的女兒來吧。
“什麼?”我爸爸幾乎是無聲地問我。只在這時,我才知道他聽不懂德拉庫拉的話,或根本聽不見。他是在回答我的叫聲。
我等了很久,想找一個像您這麼有才華的學者。
那聲音現在溫和起來,但蘊含著無盡的危險。從那片黑影中似乎湧出一片黑暗,罩住了我們。
自願追隨我吧。
德拉庫拉抽抽肩膀,那沉得可怕的身軀從一條腿挪到另一條腿上。他的身體猶如死神再現,然而他又是活的,在動。
別讓我等著。如果您不來,我就來找您。
我爸爸似乎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她在哪裡?”他喊道。“海倫在哪裡?”
那身影高聳起來,他那隻不像人的手攥緊了。我有種可怕的感覺,那是動物在下蹲,準備猛撲,我感到他還沒動就撲向我們了。這時,他身後陰暗的梯子上傳來腳步聲,這一閃而過的動靜我們覺得是在空中,因為我們看不見。我尖叫一聲,舉起了燈,這尖叫像是來自我身體之外。我看到了德拉庫拉的臉——那張臉我終生難忘——令我大吃一驚的是,我看到了另一個身影,就站在他身後,一個活人的輪廓。那人移動迅速,手裡拿著明晃晃的東西。可德拉庫拉已經知道有人,他轉過身,伸出手,把這人推到一邊。我們聽到沉悶的轟然跌落聲,然後是呻吟聲。德拉庫拉驚慌失措地東張西望,先是看著我們,然後轉向呻吟的男人。
突然,臺階上又傳來腳步聲,有人迅速地搜尋,舉起一隻胳膊,開了一槍。
德拉庫拉沒有像我早先預料的那樣猛衝過石棺,奔向我們,而是倒下了,先是後仰,他那張雕琢一般的白兮兮的臉再次顯露,然後往前,再往前,轟然倒在石板上,發出骨頭摔碎的斷裂聲。他抽搐了一會兒,終於一動不動了。他的身體化為塵土,化為烏有,而他的古代服裝在腐爛,在混亂的燈光下逐漸乾枯。
爸爸丟下我的手,繞過地板上那亂糟糟的一堆,奔向那手電光。“海倫,”他叫道——或者說,是在哭泣中,在喃喃中叫出了這個名字。
巴利抓起我爸爸的燈也往前奔。一個胖胖的男人躺在大石板上,匕首就在他身邊。“哦,埃爾西,”斷斷續續的英語。他頭上滲出一點深色的血,就在我們嚇得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時,他的眼神漸漸定住了。
巴利撲倒在那破損的身體旁,撲倒在塵土裡。震驚和悲傷令他窒息。“詹姆斯教授?”
第七十九章(1)
勒班的這家旅館以擁有帶壁爐的高頂客廳而著稱。我和海倫坐在不舒坦的花緞沙發上。爸爸坐在火邊一張深深的椅子裡,盯著海倫,盯著我倆。巴利的長腿搭在軟墊椅上,似乎努力不瞪著那瓶白蘭地,直到爸爸回過神來,給每人倒了一杯。無聲的哭泣把巴利的雙眼弄得紅紅的,他似乎想獨自待著。我看著他,淚水不聽話,一下湧了上來。
我爸爸望著巴利,在那一刻我以為他也會哭起來。“他很勇敢,”爸爸平靜地說。“你知道,全靠他的攻擊,海倫才會一槍打死他。如果沒有人分散那魔鬼的注意力,海倫不可能射中他的心臟。我想,詹姆斯在最後時刻知道他所作的巨大貢獻。他為自己最愛的人——還有其他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