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亡場面,就趕忙切換頻道。連巖鴿母親的口頭禪“找死”,都不敢再提。他們觀察著女兒,是否有異常的舉止。甚至把巖鴿的睡床搬進大臥室,半夜裡豎著耳朵聽,生怕她做噩夢,啼哭著驚醒。然而,巖鴿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她跟平時沒什麼兩樣,能吃能睡,每晚六點半要看卡通片,上廁所的時候要帶《娃娃畫報》。總之,她保持著原來的所有習慣,好像根本記不得那次遭遇。
一年前就擁有小臥室的巖鴿,似乎對重返父母的臥室不太滿意。她幾次想要搬回自己的房間,都被父母拒絕。巖鴿夜裡有磨牙的習慣,大人們早就注意到。如今睡在一起,磨牙的聲音特別清晰,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其實,這些天睡不好覺的是兩個大人。巖鴿雖然在睡覺前嘟嘟囔囔,可一睡下去,就一覺到天亮。她甚至改掉了半夜上廁所的習慣,懂得在入睡之前就先去小便。明年就要上幼兒園大班,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
事情過去半個月,巖鴿沒有任何異常表現,父母基本放心了。可是有一天,他們看了一片DVD,講一個童年經歷過恐怖事件的人,長大以後心理變態。他們又琢磨開來:孩子會不會是受到的刺激過重,產生了強烈的抑制力?普通的驚嚇,容易引起現場反應,會叫,會鬧,會哭。但是,遇到極端恐怖事件時,人的外表反而顯得很平靜,要過一段時間才爆發。人們對於難以承受的現實,往往會採取迴避態度,甚至有意識的遺忘。但是,心理問題不經過疏導,淤積得越久,就越嚴重。最後,可能導致精神失常……
巖鴿的過分正常,就是異常表現!——父母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怎麼辦?兩人又開始惶恐不安,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巖鴿。漸漸的,他們終於察覺到許多不對勁的地方:女兒玩的過家家,總是讓洋娃娃躺著,還在臉上蒙一塊白手帕;女兒在院子裡挖小土坑,把殘破的玩具、小鳥的屍體埋起來;女兒看到煺了毛的死雞,顯出害怕的神情……這一切都說明,女兒的內心深處,已經烙上了死亡的陰影。他們為自己的發現感到欣慰,到底沒有粗心地“結案”。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兩人又探討著,如何引導巖鴿,讓她正確地面對死亡。
先前的方式顯然不可行,一味的迴避無濟於事。首先,應該讓巖鴿理解死亡,再讓她從死亡的恐懼當中走出來。巖鴿的父母充滿使命感,制定了一系列計劃。於是,家裡面的氛圍改變了。大人們準備了許多素材,為巖鴿闡釋死亡。電視上、圖片上、光碟裡……各式各樣的死亡場景,擺在了巖鴿面前。人的死、動物的死、甚至是成片樹林被砍伐(巖鴿的父母在這個例子上看法有分歧,母親說不算,父親說算——植物的生命終結,應該也歸屬於死亡),配合相關畫面,父母在一旁為巖鴿講解,她聽得似懂非懂。最後,家裡的椅子被碰倒在地,巖鴿就叫嚷:“椅子死啦!”杯子、玻璃器皿摔碎了,她也眉開眼笑地宣佈它們的死亡。她本來是極為討厭吃菠菜的,現在卻一口塞進嘴裡,惡狠狠地咀嚼,口齒不清地嘀咕著:殺死菠菜!巖鴿覺得死亡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喜歡的東西,就可以令它“死亡”。她對自己掌握的新知識很滿意,並且頻繁地使用這個名詞。
兩個大人面面相覷,他們覺得巖鴿的興奮表現,已經是變態的前兆。要儘快扭轉她的觀念,像正常人那樣思維。於是,他們向女兒灌輸:死亡,就意味著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再也吃不到冰激凌;死亡,失去生命的物體就會腐爛,產生恐怖的病菌;死亡,使原本可愛的東西變得不可接近,面目可憎。巖鴿沉默許久,問道:“如果我死了,你們就不會再抱我。是吧?”大人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笑得很尷尬。巖鴿覺得鼻子酸酸的,跑回自己的小臥室,摟住最心愛的絨毛玩具“皮卡丘”,坐在板凳上發呆。
日積月累,這種特殊教育還是起了作用:巖鴿開始害怕了。感冒了,要打針,她哭啼啼地問護士:“我會不會死?”有段時間,看不到某個熟悉的人,她就懷疑他已經死去。甚至在夢裡,她也會哭著醒來,撲到大床上去找爸媽,擔心他們已經停止呼吸。看著巖鴿身上的變化,父母覺得她正在往一個健康的方向發展。這孩子,終於能夠意識到死亡的恐怖。接下來,誘導她把當時發生的情形說出來,就可以解開心結。——他們這樣認為。想到那天的駭人場面,兩個大人都心有餘悸。
“巖鴿,上回郊遊你做了什麼?”母親問她。
“和爸爸媽媽玩。”巖鴿隨口回答,眼睛盯著電視裡播放的卡通片——《神奇寶貝》。
“還有呢?”父親繼續追問。
“還有?……”她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