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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部分

“去告訴你奶奶,說我到頓河對面砍樹枝去啦,聽見嗎,好孩子?”他一面走,一面對正在夏季廚房旁邊玩耍的米沙特卡說。

頓河對面的樹林子裡已經是一片肅穆可愛的秋色。於枯的葉子從白楊樹上蕭蕭落下。一叢叢的野薔薇紅豔似火,紅色的漿果點綴在稀疏的葉子中間,像小火舌似的閃耀著紅光。腐爛的橡樹皮濃烈的辛辣氣味充滿了整個樹林。濃密有刺的黑莓爬得滿地都是;一串串的菸灰色熟透的黑莓果巧妙地藏在爬得到處都是的蔓秧裡,躲避著陽光。中午以前,陰影裡的衰草上還有露水珠,掛著露水珠的蜘蛛網閃著銀光。

只有啄木鳥認真敲啄的得得聲和畫眉吱喳的叫聲劃破了樹林的寧靜。

樹林沉默、肅穆的美景,使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鎮靜下來。他踏著地上厚厚的潮溼的落葉,悄悄地在灌木叢中走著,心裡想:“這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啊:不久前他們還活蹦亂跳,現在卻要為他們淨身安葬啦。他們打死了一個多麼好的哥薩克啊!不久前還來看望過我們,打撈達麗亞的那天還站在頓河邊上哪。唉,赫里斯坦,赫里斯坦!敵人的子彈竟也找到了你啦……還有阿尼庫什卡……多麼快活的人呀,喜歡喝酒,說笑話,可是現在已經全完啦,成了死人了……”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想起了杜妮亞什卡的話,腦海裡突然清晰地映出了阿尼庫什卡的沒有鬍子、笑嘻嘻的老公臉,怎麼也想像不出來現在斷了氣的、腦袋打得粉碎的阿尼庫什卡成了什麼樣於。“我不該惹上帝生氣——拿葛利高裡吹牛,”他想起了和別斯赫列布諾夫的談話,心裡就責備自己說“也許被子彈打死的葛利高裡現在也躺在什麼地方呢?上帝保佑,千萬可不能這樣啊!那我們老兩口可靠誰過日子呀?”

一隻棕色山鷂突然從灌木叢裡飛了出來,把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嚇得哆嗦了一下。他無目的地注視著斜身疾飛上天空的山鷂,繼續向前走去,在一個小水塘旁邊,他看中了幾叢樹條,動手砍了起來。他於著活兒,竭力什麼都不想。一年的工夫,死神叫走了這樣多的親人和朋友,一想到他們,他的心裡就難過得要命,整個人世都變得暗淡無光,彷彿蒙上了一層黑幕。

“應該把這叢樹條砍倒;是上等的樹條!用它們編籬笆最好啦,”為了擺脫這些令人不快的思緒,他出聲地自言自語地說。

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於了一陣子活兒以後,就脫掉上衣,坐在砍下來的樹條堆上,貪婪地吸著辛辣的落葉氣味,久久地凝視著遙遠的、藍色煙霧繞繞的地平線和遠處被秋天鍍成一片金黃、顯耀著最後丰姿的小樹林。不遠處有一叢韃靼草。

這叢韃靼草簡直是美極啦,整個樹叢都閃耀著秋天太陽的冷光,被紫紅色的葉子墜得下垂的枝權向四面扎煞開,宛如神話裡從地上飛起的鳥翅膀。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久久地欣賞著這番美景,後來偶然朝水塘看了一眼,看見清澈平靜的水裡幾條大鯉魚的黑脊背,它們克得離水面那麼近,所以連魚鰭和搖動的紅尾巴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共有八條鯉魚。它們有時候藏到綠色的睡蓮葉於下面,然後重又克到明淨的水裡去咬那沉到水裡去的溼柳樹葉子。水塘到了秋天差不多要乾涸了,捉這幾條鯉魚並不困難。潘苔萊·普羅珂菲耶維奇找了一會兒,就在鄰近的一個小湖旁找到了一隻沒有底的籃子,回到水塘邊,脫了褲子,——打著冷戰,哼哼著,捉起魚來。他攪渾了塘水,踏著沒膝深的爛泥,在水塘裡膛著,把籃子放進水裡,使籃子邊緊貼到池塘底上,然後一隻手伸進籃子,盼著馬上會有條肥壯的大魚鑽進籃子,濺起水花,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他的努力成功了:他捉了三條鯉魚,每條都有十磅重。他再也不能繼續捉了,水冰得他的病腿抽起筋來。意外的收穫使他高興,從水塘裡爬出來,用香蒲擦了擦腳,穿好衣服,為了暖和一下身子,又砍起樹條來。

怎麼說,這也是交好運啦。無意中捉了差不多一普特重的魚,這可不是誰都能碰上的好運氣啊!捉魚迷住了他,驅散了那些陰鬱的思緒。他把籃子萬無一失地藏好,準備再來捉剩下的魚,——擔心地四面張望了一下:是否有人看到他把肥大的、簡直像小豬一樣金色的鯉魚扔上岸,然後這才扛起捆好的樹條和用樹條穿著的鯉魚,不慌不忙地往頓河邊走去。

他得意地笑著,把自己捉魚的好運氣講給伊莉妮奇娜聽,又看了一眼像紅銅鑄的鯉魚,但是伊莉妮奇娜很不情願分享他的幸運。她去看過陣亡的人,從那裡回來已經哭得滿面淚痕,憂心忡忡。

“你不去看看阿尼凱嗎?”她問。

“不去,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