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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

迴音,熟悉的機槍噠噠聲和彈帶的沙沙聲。雄壯的旋律,一張畫著他曾經愛過的女人的美麗得令人心疼的小嘴的、已經有點褪色的畫,接著又是戰爭的片段:遍地屍體,塌陷下去的埋葬戰死的兄弟的墳坑……

本丘克被弄得心煩意亂;他爬起來坐著,出聲地,或者是僅僅想道:“這些記憶我一直到死也忘不了,而且不僅是我一個人,凡是活下來的人都不會忘卻。這幫混蛋破壞蹂躪了人們的生活!……該死的東西!該死的東西!……你們真是死有餘辜!……”

還想起了十二歲的姑娘盧莎,她是他在圖拉工廠裡做工時的朋友,在戰爭中犧牲了的彼得格勒一個五金工人的女兒。有一天,黃昏時分,他在林蔭道上走著。她——這個瘦削的、身體纖弱的少女——正坐道邊的長椅上,放肆地劈開兩條細腿在抽菸。憔悴的臉上,兩隻疲倦的眼睛,早熟的、由於塗了日紅而變長了的嘴角上掛著痛苦的表情。“您認不出我來啦,大叔、”她露出一種熟練的職業笑容,站起身來,沙啞地問道,接著,就彎下身子,把腦袋靠在本丘克的胳膊肘上,完全像個孩子似地、可憐地痛哭起來。

這時他幾乎被湧上心頭的、像毒氣一樣的仇恨窒息了;臉色變得煞白,牙齒咬得直響,痛苦地呻吟起來。後來撫摸了半天毛烘烘的胸膛,嘴唇一直在哆嗦;他覺得,仇恨像一團熔渣在胸中沸騰,——仇恨在心裡慢慢地燃燒著,妨礙他呼吸,使左胸心臟下面疼痛難忍。

直到天亮他也沒有睡著。黎明時分,他臉色焦黃,比往常顯得更加憂鬱,來到鐵路職工委員會,商量好決不讓哥薩克的兵車從納爾瓦開出去,過了一個鐘頭,他就去找本地駐軍士兵委員會的委員們。八點鐘以前他回到兵車上來。他走著,全身都感覺到一陣還帶著一點熱氣的清晨的涼意,暗暗為此行可能獲得的成功,為從倉庫生了鏽的屋頂後面升起的太陽和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一陣像音樂似的、悅耳的女人聲音而沾沾自喜。黎明前下過一陣短時間的傾盆大雨。路基上的沙土被雨水衝過,到處留下一些水流的痕跡,散發著淡淡的雨水的氣息,在沙上的表面上,被雨點打過的地方。還保留著密密麻麻的、已經有點兒幹了的小坑——就像長了麻子似的。

一個身披軍大衣,腳上穿著沾滿泥漿的高筒靴的軍官,繞過列車,迎著本丘克走來一。本丘克認出是卡爾梅科夫大尉,就稍微放慢腳步,等他走過來。他們走到一起。卡爾梅科夫停下來,冷漠地眨了眨烏黑的斜眼睛“是本丘克少尉嗎?你出獄了?對不起,我不能把手遞給你……”

他緊閉著嘴唇,雙手插在軍大衣口袋。

“我也並不想伸手給你……你太心急啦,”本丘克嘲笑地回答說,“怎麼。你是上這兒來逃命的嗎?還是……從彼得格勒來呢?是不是從寶貝克倫斯基那裡來的?”

“你這是——審問嗎?”

“是對於一個開小差的同事的命運的合法關切。”

本丘克斂去笑容,聳了聳肩膀。

“我可以叫你放心:我並不是克倫斯基派來的。”

“但是,在大難臨頭的時候,你們立刻就會令人感動地攜起手來的。那末,你到底是什麼人呢?不戴肩章,穿步兵軍大衣……”卡爾梅科夫翕動著鼻翅,輕蔑而又遺憾地打量著有點兒駝背的本丘克,說道,“是政治經紀人嗎,我猜對了吧?”

沒有等到回答,他就轉過身去,大步走開了。

杜金在車廂旁邊迎上本丘克,“你是怎麼回事?大會已經開始啦。”

“怎麼,已經開始啦?”

“就這樣開始啦。我們的連長卡爾梅科夫大尉本來出差去啦,可是今天他乘機車從彼得堡回來了,把哥薩克們召集起來。這會兒正要去勸說他們呢。”

本丘克停下來,詢問卡爾梅科夫是從什麼時候去彼得格勒出差的。從杜金的話裡得知,這傢伙差不多有一個月不在連裡了。

“這是科爾尼洛夫假借學習投彈技術的名義派到彼得堡去的反革命劊子手的一員。就是說,是科爾尼洛夫忠實信徒。哼,好吧!”他跟杜金一同向開會的地方走著,斷斷續續地想道在倉庫後面,哥薩克的軍便服和軍大衣圍成了一圈灰綠色的柵欄。卡爾梅科夫站在人群中的一隻底朝上的木桶上,四周站了幾個軍官,他尖聲地、一字一板地喊道:“……進行到最後的勝利!我們是受到信任的,我們絕不能辜負——這種信任!現在我來宣讀科爾尼洛夫將軍致哥薩克們的電報。”

他用一種不必要的慌慌張張的動作,從制服上衣側面的口袋裡掏出來一張揉皺的紙,和兵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