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軍會議,已經有了人民政權——那我們還要蘇維埃於什麼?“哥薩克們問道。
到午夜以後才散會。決定第二天早晨召集兩個連的人開群眾大會。本丘克留在車裡過夜。奇卡馬索夫要本丘克和他一起睡。他在睡覺前畫著十字,鋪鋪蓋時,警告說:“伊利亞·米特里奇,你可以放心地躺下睡,不過請你原諒……朋友,我們這裡的蝨子可多得很。如果爬到你身上去——請不要見怪。我們傷心,無聊,養了這樣肥壯的大蝨子,簡直成了災難啦!個個都像頭小母牛那麼大。”他沉默了一會兒,悄悄地問道:“伊利亞·米特里奇,列寧是哪個民族的人?就是說,他出生在什麼地方,在什麼地方長大的呀?”
“列寧嗎?是俄羅斯人。”
“哦?!”
“是的,俄羅斯人。”
“不對,老弟!看來,你並不十分了解他,”奇卡馬索夫頗為自負地低聲說道。
“你知道,他出自什麼血統嗎?——是咱們的血統,是頓河哥薩克,他出生在薩爾斯克區的韋利科克尼亞熱斯克鎮——明白了嗎?據說他當過炮兵。他的面貌很像頓河下游的哥薩克:顴骨很高,而巨眼睛也很像。”
“你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哥薩克們都這麼談論,我就聽見啦。”
“不對,奇卡馬索夫!他是俄羅斯人,辛比爾斯克省人。”
“不對,我不信。我於脆就不相信你的話!普加喬夫是哥薩克吧?司捷潘。拉辛呢?還有葉爾馬克。季莫費耶維奇呢?正是這樣!所有鼓動窮人起來反對沙皇的人,都是哥薩克出身。可是你卻說——他是辛比爾斯克省人。米特里奇,聽你說出這樣的話,大叫人傷心啦……”
本丘克笑著問道:“那麼說,大家都認為他是哥薩克了?”
“他是哥薩克,不過現在還不向外宣佈。我只要看他一眼,——立刻就會認出來。”奇卡馬索夫點上煙,把濃重的葉子菸氣噴到本丘克臉上,若有所思地咳嗽了一聲。“我覺得很奇怪,我們在這兒大家為此爭得都要打起來啦:如果他,弗拉基米爾。伊里奇,是咱們的哥薩克,是炮兵,那麼他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學問呢?據說,在大戰一開始,他就被德國人俘虜去,在那裡學習,後來學到了各種學問,可是等他一開始鼓動他們的工人起來暴動,並使他們那些學者都望塵莫及的時候,——他們都嚇壞啦。就對他說:你回家去吧,基督保佑你,要不你會搞得我們雞犬不寧,不可收拾!”於是就把他送回俄國來啦,因為他們害怕他把工人給鼓動起來。哦!
老弟,他可是個厲害傢伙!“奇卡馬索夫頗為驕傲地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高興地在黑暗裡笑了起來。”米特里奇,你沒有看見過他嗎?沒有嗎?真可惜、據說,他的頭很大。“他咳嗽了一聲,從鼻孔裡噴出一股紅色的煙氣,他一面把卷煙抽完,一面繼續說:”老孃兒們應該多養些這樣的人。是個厲害傢伙,真的,他不僅僅要推翻一個沙皇……“他嘆了一口氣:”不,米特里奇,你不要跟我爭論啦:伊里奇呀——是哥薩克……於嗎還要故意佈疑陣呢!辛比爾斯克省根本就不會出這樣的人物。“
本丘克不說話了,笑著躺了半天,眼也沒有閉上。
他很久未能入睡,確實有很多蝨子密密麻麻地爬到他身上,爬到襯衣裡面,咬得像火燎似的癢癢難忍,躺在旁邊的奇卡馬索夫一面嘆氣,一面搔癢,不知道是誰的淘氣的馬直打噴鼻,把他的睡意全嚇跑了。本來他已經睡熟了,但是不合群的馬匹咬起架來,踏動著蹄子,兇狠地尖聲叫起來。
“鬧吧,鬼東西!……該死的東西!……”杜金跳起來,用昏昏欲睡的中音吆喝起來,並用什麼沉重的東西打了近處的馬一下子。
本丘克被蝨子咬得在鋪上翻來覆去地折騰,他把身於側到另一面去,恨恨地想,大概怎麼也睡不著了,就開始考慮起明天開群眾大會的事來。他儘量去設想軍官們會怎麼進行反抗,他暗自冷笑道:“大概,哥薩克們群起一鬨,他們就會溜之大吉,不過,鬼知道會搞些什麼花招!我一定要跟本地駐軍士兵委員會先商量好,以防萬一。”不知怎麼一下子就想起了一個戰爭場面——一九一五年十月的一次衝鋒,接著記憶彷彿對主人把它送上了這條已經走熟了的小路非常高興,就開始幸災樂禍地推出許多往事的斷片:被打死的俄國和德國士兵的嘴臉和難看的姿勢,南腔北凋的話語,以前曾經看見過的,但是現在失去光彩、由於時間久遠而變得黯淡的景物的片段:不知道為什麼儲存在心裡,一直沒有說出過的思想,內心還能微微感覺到的大炮轟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