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打算討伐北涼,向崔浩詢問對策。崔浩說:“沮渠牧犍叛逆之心,早已顯露,不能不殺。我軍前幾年北伐,雖說沒有取得太大的勝利,實際上也沒遭受什麼損失。戰馬共三十萬匹,算起來在征途中死傷的不滿八千。平時每年正常死亡的也不少於一萬匹。而遠方藉此便咬定我們的國力消耗殆盡,不能恢復。現在,我軍出其不意,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驚恐萬狀,自相騷擾,不知如何是好,我們一定可以擒獲敵人。”拓跋燾說:“太好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於是,召集公卿在太極殿西堂討論。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國,雖心不純臣,然繼父位以來,職貢不乏。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惡未彰,宜加恕宥。國家新徵蠕蠕,士馬疲弊,未可大舉。且聞其土地滷瘠,難得水草,大軍既至,彼必嬰城固守。攻之不拔,野無所掠,此危道也。”
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都說:“沮渠牧犍是西方邊陲歸附的下等小國,雖然心中對我們不太臣服,但是自從繼位以後,每年進貢從不間斷減少。朝廷也把他作為一個藩臣來看待,嫁公主給他為妻。如今,他的罪行還不十分明顯,應該加以寬恕。我國最近剛剛討伐柔然汗國歸來,人馬疲憊,不能夠再大舉興兵征討了。況且,我還聽說,涼國的土地貧瘠,鹽鹼地居多,水草也不多。我們大軍兵臨城下,他們一定環城固守。我軍久攻不克,荒郊野外也沒有什麼可劫掠,這可是個危險的策略。”
初,崔浩惡尚書李順,順使涼州凡十二返,魏主以為能。涼武宣王數與順遊宴,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恐順洩之,隨以金寶納於順懷,順亦為之隱 。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議伐涼州,順與尚書古弼皆曰:“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餘,春夏消釋,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聞軍至,決此渠口,水必乏絕。環城百里之內,地不生草,人馬飢渴,難以久留。斤等之議是也。”魏主乃命浩與斤等相詰難,眾無復他言,但云“彼無水草”。浩曰:“《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畜何以蕃?又,漢人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建郡縣也。且雪之消釋,僅能斂塵,何得通渠溉灌乎!此言大為欺誣矣。”李順曰:“耳聞不如目見,吾嘗目見,何可共辯?”浩曰:“汝受人金錢,欲為之遊說,謂我目不見便可欺邪!”帝隱聽,聞之,乃出見斤等,辭色嚴厲,群臣不敢復言,唯唯而已。
當初,崔浩討厭尚書李順。李順出使北涼,往返共十二次,拓跋燾認為李順有才能。當年,北涼武宣王沮渠蒙遜多次與李順一起遊樂宴飲,沮渠蒙遜常對群臣下屬說一些驕傲無禮的大話,害怕李順洩漏給北魏朝廷,就隨即把金銀財寶塞進李順的懷裡,李順也就替他隱瞞。崔浩知道後,就秘密報告給拓跋燾,拓跋燾不相信。等到這時討論進攻北涼時,李順和古弼都說:“從溫圉水以西直到姑臧,遍地都是枯石,絕對沒有水草。當地人說:姑臧城南的天梯山上,冬天有積雪,深達幾丈。春季和夏季的時候,積雪融化,從山上流下來,形成河流,當地居民就是引雪水入渠,灌溉農田。如果涼州人聽說我們大軍開到,一定會掘開渠口,讓水流盡,我軍的人馬就無水可用。姑臧城方圓百里之內,土地因無水雜草不生,我軍人馬飢渴,也難以久留。奚斤他們的意見是正確的。”拓跋燾於是讓崔浩和奚斤辯論,眾人再沒有別的話可說,只是聲稱“涼州沒有水草”。崔浩說:“《漢書·地理志》中講道:‘涼州的畜產,天下最為富饒。’如果那裡沒有水草,牲畜怎麼繁殖?另外,漢朝絕不會在沒有水草的土地上興築城郭,設定郡縣。況且,高山冰雪融化以後,只能浸溼地皮,收斂塵土,怎麼能夠挖通渠道,灌溉農田呢!這種話實在是荒謬不可信。”李順說:“耳聞不如親眼所見。我曾經親眼看到,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辯論?”崔浩說:“你接受了人家的金錢賄賂,想要替人家說話,你以為我沒有親眼看到就能被你矇蔽嗎!”隱藏在屏風後面的拓跋燾聽到這些話,就走出來面見奚斤等人,聲音和表情都十分嚴厲,群臣不敢再說什麼,唯唯聽命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將軍代人伊言於帝曰:“涼州若果無水草,彼何以為國?眾議皆不可用,宜從浩言。”帝善之。
文武群臣走出太極殿後,振威將軍、代郡人伊對拓跋燾說:“涼州如果真的沒有水草,他們怎麼建立王國?大多數人說的都不可採用,您應該聽崔浩的話。”拓跋燾同意他的說法。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於西郊;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