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父母兄弟,拋棄自己祖先的墳墓,離開自己的老友,跟隨陛下輾轉奔波,為的就是得到那日思夜想的一點點封地。倘若今天重新封立六國國君的後裔,使天下遠遊之士各自回去事奉他們的君主,伴隨他們的父母妻兒,返歸他們舊友、祖墳所在的故土,那麼陛下還依靠誰去奪取天下呢?這是不可封六國之後的第七個理由。況且當今只有楚國強大,尚無超過它的,假如復立的六國後代重又屈從楚國,那麼陛下還怎麼使他們臣服於漢呢?這是不可封六國之後的第八個理由。如若真的採用了那位賓客的計策,陛下統一天下的大事可不就完了嗎!”漢王聽了這番話後飯也不吃了,吐出口中的食物,罵道:“這個書呆子幾乎壞了老子的大事!”立即下令趕快銷燬那些印璽。
荀悅論曰:夫立策決勝之術,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勢,三曰情。形者,言其大體得失之數也;勢者,言其臨時之宜、進退之機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實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術不同也。
荀悅論曰:確立決定勝負策略的方法,要點有三:一是形,二是勢,三是情。所謂形,說的是得與失大體上的趨向;所謂勢,說的是對臨時情況靈活應付和對進與退隨機應變的形勢;所謂情,則指的是心意志向上堅定還是懈怠的實際心理。所以採用的策略相同,所幹的事情相等,而取得的功效卻各異,即是由於這三個方法運用得不同的緣故。
初,張耳、陳餘說陳涉以復六國,自為樹黨;酈生亦說漢王。所以說者同而得失異者,陳涉之起,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漢之分未有所定,今天下未必欲亡項也。故立六國,於陳涉,所謂多已之黨而益秦之敵也;且陳涉未能專天下之地也,所謂取非其有以與於人,行虛惠而獲實福也。立六國,於漢王,所謂割已之有而以資敵,設虛名而受實禍也。此同事而異形者也。
當初,張耳、陳餘勸說陳勝借恢復六國,來為自己培植黨羽;酈食其也是這樣勸說漢王劉邦的。之所以勸說的內容相同,得與失卻各異,是因為陳勝起事時,天下的人都想要滅亡秦朝;而如今楚、漢的勝、負之分還無定勢,天下的人未必都想要項羽覆滅。所以重立六國的後裔,對陳勝來說,是為自己廣植黨羽而給秦朝增樹強敵。況且陳勝那時並沒能獨佔天下之地,即所謂把不是自己的東西取來送給別人,行施恩惠之虛名,獲得福益之實惠。但重立六國之後,對漢王來說,卻是所謂的分割自己擁有的東西去資助敵人,空設虛名而實受崐禍害。這便是所做的事情相同,可得與失的趨向已各異的例子。
及宋義待秦、趙之斃,與昔卞莊刺虎同說者也。施之戰國之時,鄰國相攻,無臨時之急,則可也。戰國之立,其日久矣,一戰勝敗,未必以存亡也;其勢非能急於亡敵國也,進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時,乘敵之斃,其勢然也。今楚、趙所起,其與秦勢不並立,安危之機,呼吸成變,進則定功,退則受禍。此同事而異勢者也。
談到宋義勸說項羽,先讓秦、趙兩國相鬥,待秦軍疲憊後再乘機攻秦,自己卻終被項羽殺了,與卞莊子刺殺老虎時,管豎子勸他等待兩虎與牛相搏,雙方有傷亡時再乘機刺虎,卞莊子最後果然獲得二虎,兩次的遊說之辭也都相同。但這套說辭,施用在戰國時,鄰國相互攻伐,沒有臨時情勢變化的危急發生,還是可以的。因為戰國局面的確立,日子已經很久了,一次戰役的勝與敗,未必就會決定一個國家的生存和滅亡。那時的進退變化形勢決定了一個國家不能夠急於使敵國滅亡,而是進可以憑藉有利條件,退也能夠自保安全,故可以積蓄力量,等待時機,乘敵方精疲力盡,再去進攻。這是可以靈活行事、隨機應變的形勢所造成的。但今日楚、趙兩國起兵抗秦,與秦的地位互不相同,安全與危亡的機會,在呼吸的一瞬間就會發生變化,因此進即能建立功績,退就將遭受禍殃。這便是事情相同,而靈活應付和隨機應變的形勢、時機已各異的例子。
伐趙之役,韓信軍於睢水之上而趙不能敗。彭城之難,漢王戰於睢水之上,士卒皆赴入睢水而楚兵大勝。何則?趙兵出國迎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懷內顧之心,無出死之計;韓信軍孤在水上,士卒必死,無有二心,此信之所以勝也。漢王深入敵國,置酒高會,士卒逸豫,戰心不固;楚以強大之威而喪其國都,士卒皆有憤激之氣,救敗赴亡之急,以決一旦之命,此漢之所以敗也。且韓信選精兵以守,而趙以內顧之士攻之;項羽選精兵以攻,而漢以怠惰之卒應之。此同事而異情者也。
漢軍攻打趙國的戰役,韓信率軍駐紮在地形不利的水邊上,但趙軍卻無法打敗他;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