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她?
柔姬咬著唇,只是流淚,淚流不盡,就似她的心緒,痛至極處,反是無聲。她好想好想嫁給他的,只盼著能守著他,看著他,只盼有一天,他能回頭看她一眼,眸中帶笑,就如……就如那日在舫上瞧見的,他瞅著駱垂綺時的眼神。她真的為他付出了全心的愛戀,一生痴情盡系在他身上,為什麼,他卻是這般對她?半分不給她憐惜,半分不給她希望……
可是,即便這樣,她仍是恨不起他,怨不起他!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柔姬哽咽難休,人生至此,她卻彷彿才悟出什麼,然而,還收得回來麼?她收不回了,迷濛中,她淚眼婆娑地看向身側的孫永航,他直直地僵在那兒,也不出聲,也不動,只是睜著一雙寒光炯然的眼。
心頭忽然沒來由地一陣悲悽,她覺得,這一生,只便這麼瞧著他也好……也好啊……為何自己竟變得這般沒出息了?為何只覺得看著他躺在自己身邊就已心滿意足?原來,她相柔姬亦是傻的,這般傻呀……
孫永航睜著眼躺在那裡,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更知道身側的人在哭。是自以為報復的痛快的,可忽然間,他卻覺得心裡冷透了,冰冷冰冷。他做了什麼……從今往後,他再不是以往的孫永航了,再不是了!他也再不配做垂綺的丈夫了……
他鎖著眉,越攏越緊,他忽然覺得自己噁心極了!一陣難忍的自我嫌惡,讓他即刻翻身而起,“來人!我要沐浴!”
說畢,也不顧柔姬怎樣,徑自披衣起來了。
丫鬟僕婦們各個心中訝異,卻也不好多問什麼,只將水倒了,便再退了出去。
孫永航浸在溫熱的水裡,心中仍是一陣不了一陣地發涼,腦中空空的,想不出什麼,也不能想什麼。半晌,待那更夫敲過五更,他才猛地驚醒,水已涼了。
他披衣而起,下意識地避過床上的人,推門出去。一陣冷意襲身,他緊了緊外袍,瞧見天色仍是暗的,不透半色兒亮意。
歷名由方才那陣動靜,早候在外頭,一時見他出來,便上前道:“航少爺,還早呢!再歇一會兒吧!現下的時令,天已經有些涼了。”
孫永航默默地朝天際看了一陣,才回頭看了他一眼,心頭也說不上什麼滋味,只是抑得難受。“歷名……府裡的事不用你忙,你只管去把溶月的下落給打聽出來……但凡有天大的麻煩,只先把人帶回來!萬事有我!”
“是!”歷名聽得這一聲信兒,喜得忙應,答應了,也不多話,一轉身便回去取點銀子走了。
孫永航看著他離開,也不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只一徑兒快步,奔到了正房內院外邊。他呆呆地瞅著那棵銀樨半晌,提氣一掠,便伏上了青瓦,找了一陣,突地在一處停下。他似喜似悲地瞅著一處青瓦呆了半晌,身子一鬆,便側身躺在這青瓦上,眼微微閉上,只一滴清淚沿頰滾落。
第十四章 雪欺嬌梅寒中吐
芳意何能早,孤榮亦自危。
更憐花蒂弱,不受歲寒移。
朝雪那相妒,陰風已屢吹。
馨香雖尚爾,飄蕩復誰知。
當春陽捧著洗漱用具進屋的時候,不承想看到的居然會是一雙哭紅了的眼睛。她吃了一驚,不由脫口問道:“小姐,你怎麼了?”
柔姬一怔,忙瞪了春陽一眼,春陽會意,立時讓其他侍女先出去,然後才悄悄湊向柔姬。
柔姬將一面琉璃鏡執在手上,細細照了照,臉上便有些尷尬。春陽見她如此,心中也有些不平,“小姐,姑爺怎麼這樣?您回去就跟老爺說,叫老爺給您出氣!”
柔姬一把拉住春陽的手,“少胡說!”她默了會兒,才又道,“我是嫁過來的人了,橫豎也是我自己願意……再者,永……”待要叫他,又記起那句刺骨頭的話,她及時忍住,“他沒對我怎樣,是我……總之是初為人婦的緣故,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替我看看,能不能施粉遮了,待會兒還得拜祠堂見禮!”
春陽聽了扁扁嘴,也不便再多說什麼,就利落地侍候她梳洗了,再施上粉兒,眼圈一圍就蓋得濃些,趁上胭脂一看,倒也瞧不出什麼,只是眼略微有些腫罷了。
柔姬梳妝一畢,拿鏡子左右都照了幾番,總算滿意。春陽這才叫人上了早膳,也不過略動幾樣,便都撤了。
柔姬初來孫府,自然不願失了面子,因此用過膳了,卻一直在屋裡等著孫永航來,一起過去給長輩敬茶。然而等了半天,卻仍不見蹤影。柔姬心中怨悒,不想失了孃家禮數,終於忍淚讓府中下人領去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