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顱骨上,望去森然,而那原本散亂乾涸的目光此刻也因這回光返照而點起了一盞微弱的燈,隱隱有些讓人心驚。
駱垂綺在這樣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心稍稍平靜了下,她吸了口氣,站起身,開啟房門,吩咐正屋裡的丫鬟道:“去將各房叔伯少爺小姐請過來……爺爺,只怕不行了……”
那丫鬟一個激靈,連忙跑下去了。
駱垂綺望著那轉瞬不見的身影怔了會兒,杏眼微細,“歷名?”
“小人在。”歷名從邊廊裡轉了出來。
臨開口,她忽然有些遲疑,但細想之後,便有了一分從容,“你速去宮中通稟一聲,就說國公,就在今晚了。”
歷名一愕,然容不得他細想,那廂各房叔伯姨嬸已哭著奔進正屋來,他只得輕應一聲,便速去通稟。
大房的孫驥一至庭前,見駱垂綺早已立著恭迎,心頭愀然不悅。也不見好臉色,只“哼”了聲便大步跨入房內,哭叫一聲“爹!”
片刻後,各房諸人皆已圍在正屋裡喧鬧哭泣。
老爺子此時因裘一翁施了針,神志豁然清醒,瞅見這副情景,心頭有氣,只是驟然間罵不出聲來。
眾人見此風頭不對,不敢再繼著哭喪,也不知是誰提了句“怎地這些時候才來報與我們”,眾家的矛頭便直直對準了駱垂綺與三房,以為是老三孫騏這一房欲獨霸家業,故意瞞了他們。
三媳於寫雲此時便叫吃了啞巴虧,只心中惱怒駱垂綺,但當著眾人的面,卻只得自家人幫著自家人。
正自吵鬧不休,老爺子終於聽不下去了,將一碗湯藥狠狠拂在地上,“咣啷”一聲,藥碗未碎,人卻已倒在床上喘息不止。
眾人見老爺子動怒,雖是彌留,終有餘威,只得安靜下來。
老爺子喘過了氣,顫顫地開口,聲音乾澀如同枯木經風,“你,你們這些不肖子!還有沒有消停……”又一陣喘息,他才勉力睜眼將眾人一個個瞪過,歇了口氣道,“家業本該代代相傳才是……可是,你們瞧瞧自個兒那德行!孫家累世之名……不,不能就這樣給糟蹋了……”老爺子停下來又喘過幾口氣,最後視線停在駱垂綺身上,驟顯精光,“垂綺……好孩子,你過來……”
駱垂綺心中一驚,腳像是生生種在了原地,半步也挪不開了。
“老爺子喚你呢!你快去啊!”眾人都變了臉色,於寫雲心中也是驚疑不定,但畢竟是自家媳婦,只得出聲。
“孩子,過來吧……”
老爺子再一聲喚裡雜著嘆息,駱垂綺在眾目睽睽之下,舉步維艱,無奈挪步至榻前。
“好孩子,爺爺知道你的心思……”他嘆了口氣,“孫家子孫不少,可不是少德就是乏才,那麼多人裡,爺爺就只中意永航和你……本該是順位著往下傳,可是哇……孫家主心骨要是交到了他們這些人手上……爺爺我是死也不能瞑目啊……”老爺子乾咳了幾聲,才朝一旁早已泣不成聲的妻子看了一眼。
老太太抹了把眼淚,才從一邊的格子裡捧出一隻樟木匣子,擺到床前。
眾人的眼都發直了,只是死死地盯著老爺子顫巍巍的手撫上匣子,繼而抓住駱垂綺的手,“孩子,這是孫家的底,全託付給你了!”
駱垂綺心中早亂得不知怎樣了,此刻聽他說出這番話來,饒是早有預料,卻也仍驚慌失措。“爺爺……我,垂綺年幼無知,也,也無德才,這,如此干係重大,垂綺怎敢領受?爺爺,請您收回成命!”說著,她已跪了下來。
各房眾人也萬料不到老爺子竟然會將家傳給一個才入門的孫子輩裡的新婦,心中萬分不忿,就是那三房的媳婦於寫雲,心中亦是萬般惱恨。這不是當兒子輩裡的都是死人麼!
正巧見著駱垂綺識相的話,二房屋裡的也跟了句腔,“可不是?老爺子,她畢竟也是新入咱孫家的孫媳婦,年紀那麼小,哪擔得起這般重責?再說了,我孫家的家業,怎地還傳給一個外姓的人?難道孫家裡真沒人不成?”
這話一說,眾人隨即附和,“二嫂說的在理!”
“可不就是這個話麼?”
“爹,你許是病久了吧?怎地把家業推給外人?”
“嗯,爺爺準是病久了,叫痰蒙了心!”
“胡話!”這回連老太太都聽不下去了,她怒瞪了眾人一眼,“老爺子自有老爺子的主意,垂綺嫁入我孫家,事事為了孫家,哪還是外人!我瞧著就比自家人親!”
這老太太平日是柔氣慣了的,此番就是說了重話,眾人也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