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綺更為尷尬煩躁,她已是待罪之身,種種情由她佔大半,是以此刻,她根本無法前去打聽,只得守著,只得掛心著一去不回的溶月,只得掛心著一直未知音信的丈夫。
她不想,當她終於守得丈夫的那個日子,迎娶相府小姐進門的喇叭也吹響了。在聽得錦兒的傳報時,她一下子怔了,眼前似乎晃過什麼,卻什麼都瞧不清了。茫茫然,那陣陣的喜樂聲傳來,只空落落的,半晌聽不出個所以然來。
老太太一聽這訊息,立時便氣暈過去,眾家僕卻也不敢大聲張揚,只偷偷領了早請好的大夫前去診脈。
那錦兒原是於寫雲身邊的丫鬟,在傳報完後,瞧著駱垂綺如此慘白的臉色,又見著四下裡早無旁人,忽然“撲”地一跪,“少夫人!全是奴婢造的孽!是奴婢對不起您!也對不起溶月……”說著,她哭起來,喉中哽咽著,“我該死!是我多嘴!是我害了溶月!少夫人!我對不起您啊……對不起溶月……”
駱垂綺在聽得“溶月”二字才恍然神志有些回覆,只愣愣地問,“溶月?你說溶月?她怎麼了?”連問三聲,她連聲音都不禁有些淒厲起來,“溶月怎麼了!她怎麼了?”
“她……她……她讓大爺叫人給賣去外州了……奴婢親眼看見的……一個小巷口,那人將溶月一棍子打暈了,灌了麻袋便扛走了……是我該死!是我該死啊……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賣了?賣去外州?”駱垂綺低喃,連退了三步,還未沾著椅子便滑倒在地。
“少夫人!少夫人!”錦兒嚇得連忙上前攙扶,只覺觸手一片冰涼,再看她,眼中俱瞧不見別的,只一片空洞,再一會兒,便怔怔地滑下淚來,沉甸甸的水珠子落在她手背上,燙得人心裡發怵。“少夫人……”
駱垂綺望著門檻,想到那日的一別,不過匆匆幾句,誰知,竟成訣別?打小便是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人啊!情同姐妹,原是不可分割的手足,她已是她今生除了丈夫永航便唯一認定的親人啊……如今,如今卻叫人這般棄卻……賣了?賣了!是賣去了外州?亦還是被滅了口?她是死?是活?若是死,她怎麼死?死在了何處?若是活,她怎麼活?生在何處?會有多艱難?會有多不堪?
耳邊似有人說著什麼,她卻一個字聽不見。呵呵!她好傻好傻呀!原為著孫家如此辛苦,喬妝打扮,周旋達官之間,將父親遺物送作人情,可孫家是怎麼還報她的?原為著丈夫,傾心愛戀,百般苦持這個家,可如今,丈夫要棄她另娶,而這十幾日間,原本以為情深義重的丈夫,卻半面不露!駱垂綺,你好傻好傻呀?
她究竟這一番心意為誰?她究竟這一番辛苦有何所得?許是嘲笑吧?許是譏諷吧?家已無,夫亦棄,如今,連唯一的姐妹,亦不知何蹤!這難道是報應嗎?報應她錯看了人?報應她錯信了人?
她好恨!
“哼,原來如此!那何不今日就賞我一杯毒酒,就這麼死乾淨了豈不痛快?”她聲音直如三九寒冰,刺得錦兒怔住。
永航也正在此際奔來,見駱垂綺一臉恨意,不由一呆,直覺搶上幾步抱住她道:“垂綺,你聽我說……”
駱垂綺也不動,靜靜地讓他抱著,只拿一雙眼緊緊地瞅住孫永航。
孫永航驀地心底浮起驚怕來,眼前的人雖還在他懷中,但卻如此冰冷,冷得彷彿不似活人。“垂綺……”
駱垂綺似乎打量夠了,嘴角才浮起一笑,冰得刺骨,“孫永航,你放手。”話吐得平平靜靜,然一字字吐來,竟是斬釘截鐵,一錘錘擊在孫永航的心上,疼痛莫名。
孫永航鎖緊了眉,心知有什麼在兩人之間流逝,原本的心意相知,此刻竟成了扎人的刀子,扎傷她,亦扎傷他。彷彿預感到什麼訣別,他非但不放手,反抱得更緊,更深,牙關緊咬,手中的力道勒得人生疼生疼,像要把人都勒進骨肉裡,再無分享。
駱垂綺依然不動,只是眉目間悽色更甚,她只是淡淡地道:“自爹孃過世以後,我就知道我再無親人了……舅舅舅母,只不過把我當成一級官路順暢的臺階……老爺子將你們孫家交給我,卻也只是把我當一顆堪用的棋子……如今,你們找著了真正可以依恃的門庭了,我便是隨手可棄的子了!”她努力嚥下一聲哽咽,聲音漸漸淒厲,“可是為什麼?棄了我還不夠,還要作踐我唯一的親人!”她猛地死命推開孫永航,指著他恨聲道,“為什麼要對溶月出手?為什麼?她不過一個小丫鬟,打小跟著我而已,什麼都是我做的,跟她什麼相關?為什麼要抓走她?為什麼!孫永航!你意是這般殘忍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