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綺臉色有所和緩,溶月微詫,“怎麼了?小姐?”
駱垂綺似是這時才回過神來似的,有些恍惚地搖了搖頭,勉強一笑,“沒什麼,不過是……忽然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她說不清什麼感覺,就是不舒服,眉深深鎖鎖,恍恍然記起孫永航曾說過的那句話來
你看著我遭報應好不好!
駱垂綺悚然一驚,幾乎是“噌”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小姐?”
駱垂綺回望了下溶月,又復坐下,“沒什麼,這春日多困,想我也有些瞌睡吧。”她隨口說著,說到後來卻似是說給自己聽一般,“溶月,我去躺一會兒。”
“嗯,我待會兒去熬些紅棗銀耳湯,大夥兒都吃些。”
“好。”
躺到了床上,駱垂綺卻如何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盡是孫永航的身影,迷迷糊糊地睡了,卻又不甚踏實,直至晚間用飯,也仍是渾身懶懶的。
這麼過了五六日,這天,正趕上花朝節,駱垂綺替兩個孩子向先生請了假,準備帶著去東昶寺趕場廟會,也讓他們出去玩玩。
歷名一早便去備了車,然而在路上忽然瞅見一個小兵四處打探著孫府怎麼走。歷名好奇,便上前詢問,一問之下,立時面如土色,就這麼呆住了。
直至那小兵喚了數聲,他才恍恍然地回過神來,定定地瞅了那小兵一會兒,才忽然大力抓住了他的手臂,“走!這……這得跟,跟少夫人說……”少夫人她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歷名一雙眼漲得通紅,唯有咬緊了牙關,方才剋制住自己的顫抖。
兩人一到回影苑,駱垂綺與溶月都愣了,尤其是見著歷名這副模樣,整個人似是又悲又急,已然走投無路的樣子,連菁兒荻兒喚他,他也不應了,只拿眼瞅著駱垂綺。
駱垂綺再看了看他身邊的兵卒模樣的人,心中像是兜頭澆下一盆冰水似的,“是……他出了事?”她問,卻覺得這短短几個字扼住了自己的呼吸似的。
歷名忽然搶到前頭,像是忽然找著了依託似的,跪倒就哭,“少夫人,少夫人……航少爺他,他中了毒箭……已經,已經不行了……少夫人,您想法救救……”
駱垂綺忽然晃了晃,退了兩步方才立住,歷名似乎還在跟前哭著說些什麼,然而,她只覺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春日方才還是晴光四射的,怎麼忽然間就黑下來呢?那碧藍的天,怎麼就剩下那麼一孔了?還是灰灰的,抹去了所有的光彩?
“你說什麼?”她對不準人影了,似乎也聽不懂他的話,腦中只盤旋著一個像冰錐紮在心田的聲音:駱垂綺,看著我遭報應,好不好?
她是在等著看他的報應麼?他就這麼給她看這個報應?什麼“不管她在哪裡,我始終守在這裡”!她還在這兒,而他呢?他守在哪裡了呢?他到底守了什麼給她!
駱垂綺緊緊揪住的自己的領子,連同裡頭的“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孃親!孃親!孃親!”菁兒有些怕了,一個勁兒地扯著她的衣裙,扯了半天,卻還沒見孃親有任何反應,他又怕又委屈,不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那小兵見著這般情景也不由訥訥地不知如何是好,只解釋道:“是,是‘豹子校尉’,啊,不,是項將軍派我即刻過來報信的,他說,再不說……只怕,只怕見不著最後一面了……”
溶月一怔,聽著這“最後一面”,臉上也不禁滑下淚來,如若航少爺真就這麼走了,那小姐,小姐又情何以堪呢?
正這般想時,駱垂綺忽然幽幽道了句,“那他現在就是還沒死了?”
小兵一愕,萬不料她的說話竟是這般,不由有些怒意,“你……”
然而駱垂綺卻並不理他,只是綻出抹任誰瞧了都心裡發酸的笑,“你帶我去,帶我去看他死,也好一了百了。”那聲音冷得透出些死氣來,讓小兵不知如何作答。
“小姐……”溶月喚了聲,在看到垂綺的眼神後,她忽然就抹了眼淚,堅定道,“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不。”駱垂綺的語聲神態似乎都定下來了,只是這份鎮定中透著決絕,一如她的目光,堅毅卻不含一絲兒生氣。“你留下!菁兒還得靠你呢!”
“孃親……”小菁兒哭得淚眼婆娑,只揪了孃親的衣裙怎麼也不放手。
駱垂綺俯低頭去看她,輕輕抱了抱他,柔聲說:“菁兒,記住娘曾經跟你說過的話,要做一個才學不落人後,襟懷坦蕩磊落的人,知道麼?”
“嗯!菁兒記住的!孃親,你不要菁兒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