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而薄待她。他是當世的大儒,她相信,自己的一生有了杜遷這個師傅而變得深刻得多。
杜師傅在前些日子給她提過醒,今年舅舅突然給她辦了那麼個歡筵來慶賀她的十七歲,或者別有深意,讓她多留個心眼。同時也隱約地提到了孫家,也就是在她出世才幾個月的時候便訂下婚約的夫家,在朝中是多麼的炙手可熱。這時候她其實已經預料到什麼了,只是,她與舅舅、舅母的看法並不盡相同,孫家如此顯赫,不管她爹曾經多有威望,但終究人走茶涼,許多事,人的在與不在,會差太多。最苦的只會是她——駱垂綺,沒有堅實的背景,在孫家她將是艱難的。
“小姐不願意嫁麼?”
嗯?對上溶月蘊著關切的眼,駱垂綺有些迷惘了,嫁?不嫁?可能最沒有說話的份的就是她吧。不過,聽師傅說,這孫永航人才出眾,聰明俊秀,尋常女子若嫁得此夫,亦是終身之幸了吧。“怎麼會不願呢?這可是爹爹訂下的婚約。”
“綺兒,今兒你很不專心。”杜遷一雙淡明的眼仍是專注於書本,似乎根本沒有瞥向一側的徒兒。
駱垂綺微微一驚,回過神,低頭認錯,“綺兒知錯。”
杜遷放下書本,走到一側,將火盆撥了撥,又輕掀窗格,天都早已落過幾場大雪,臘月裡,即便午時,也是冷得讓人抽骨頭。杜遷只這麼一撥,風便立時灌了進來,使得駱垂綺一個哆嗦。
“師傅,這一次還是不能在這兒過年麼?”她攏緊了身上的裘袍,迷離的眼神望著隱隱發青的炭盆,那熱浪使得這火光背後的物事都似透過了一層流水,蠕蠕而動。
杜遷放下窗格,轉回身,“為師自有要去之處。”
“可是……”駱垂綺俯下臉,將五指張開,平伸在炭盆之上,感受著熱浪,“或者這就是綺兒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受師傅教誨了。”師傅每年一到十二月,便會離開,不知去哪裡,也不知幹什麼去,再見面時便已是陽春三月。她怕,她的出閣之日說不定就在陽春之內。
杜遷有些訝異,看了她一眼,便微微閉上了眼,眼角的細紋長而深地描於眼梢,使得一雙原本就斜飛入鬢的眼眸更添幾分深邃,駱垂綺曾經注意過,師傅的眼梢是斜向上的,人說,那便是丹鳳眼,一盼一顧之間,可攝人魂魄。但她從未在師傅的眼中發現哪怕是一絲的多情,有的只是那一抹深睿與嚴厲。師傅從來都是嚴苛的。
“為師自有為師的行事本則,不會因任何事、任何人而有所改變。”他緩緩展出一抹笑,“綺兒,人生皆有際遇,你也要看清、認清,做得乾乾淨淨。將自己的本則把穩了,不要因任何人、任何事而輕棄……特別是人生最無常的情愛。”
“師傅?”駱垂綺因著師傅有異於平常的重話而困惑,“師傅覺得綺兒會做錯什麼事麼?”
杜遷看著她有些嚴肅,“綺兒,你當記住你將要嫁入的是誰家的家門。孫永航只在其次,孫家才是真正需你去牢牢把握的。你明白麼?”
駱垂綺默然半晌,“師傅的話,綺兒並不很明白。”
“你才多大,竟也來誑我這個做師傅的!”杜遷笑斥,“也不必怕他,孫家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一群人,為師只是不想你受委屈。”
“那……”她啟口,卻又合上。
“孫家是個太有權勢的家族,碧落自打天下那一刻起,便有了孫家的地位。但其勢未穩,這便是孫家想圖的……或者,也是你可以由此安身立命的契點。”杜遷坐下來,眼中神采飛揚,透出一股激昂之氣,“綺兒你記著,你長著一雙非常動人的眼睛,但能否保你終身平坦康泰的,卻是要看這雙動人的眼睛裡究竟能看到多少。為師信你的聰慧,卻擔心你的心性。”
“綺兒謹受師傅教誨。”駱垂綺起身跪在杜遷身側。
杜遷連眼角都未瞥向她,只一徑兒往下說,“父母心性,子女必承秉十中八九,然這於孫家最是要不得!駱相及其夫人,可比人間仙侶,世人冀求,然難得其萬一,你可信其三分,但若用情十分,只怕你日後有得苦受!”
駱垂綺心中一冷,“師傅是否是說,那孫永航風流成性?”所託非人,良人難求,自古而來俱是如此,她本不應希求太多。
“那倒不是。”杜遷扶起她,眼神恢復到一如既往的平和淡涓,“為師可以告訴你,那孫永航是天都女子心坎裡萬中挑一的夫婿,乾定元年,年近弱冠的他便已登科中了狀元,之後,轉調各州做了一年監察御使,政績卓然;至今,也不過第二年,他已是朝中的翰林供奉,兼領通政使司。”他靜靜地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