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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些向西延伸的山和谷後,我不再心存疑竇。我去的時候正是上午,可山谷裡一直陰影憧憧。周圍的樹長得過於茂密,樹幹過於粗大,不像正常的新英格蘭樹木。林間昏暗的小徑過於寂靜。地面長滿潮溼的青苔,無數年的落葉腐爛結成厚厚的一層,踩上去過於柔軟。

在開闊地帶,主要是老路兩側的山坡上,有小片的農場。有的農場附近有三五座完好的建築,有的只有一兩座,有的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煙囪或被填滿了的地窖。遍地都是雜草和灌木,裡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是野物。一切籠罩在一層不安和壓抑的霧靄之中,感覺虛幻而怪誕,彷彿視覺或明暗色調出了偏差。我明白了為什麼沒人肯留下來:這不是個可以安睡的地方。這情景太像是薩爾瓦多·羅薩(薩爾瓦多·羅薩(1615—1673),義大利畫家、詩人,以其浪漫主義風景畫、海洋畫和戰爭畫著稱,作品有油畫《普羅米修斯》、《墨丘利和森林中人》等。)的某幅風景畫,或是恐怖故事裡面某幅封禁的木刻。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與劫後荒原相比。在一個空曠的谷底,我看到它的瞬間就感覺到了這一點。對於它,“劫後荒原”是唯一恰當的名字;對於這名字,它是唯一適合的地方,好像詩人在看到這個奇特的地方之後才造出了這個名詞。我邊看邊想:這裡肯定發生過一場火災。可為什麼這片五英畝的灰色荒地上一點新綠都沒有?它空蕩蕩地裸露在天空下面,就像是森林或田野裡被酸性物質燒光了的大片空地。荒原的大半位於老路以北,最北邊還凹進一塊。我莫名地感到不敢上前,可任務在身,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橫穿了過去。寬闊的荒原上寸草不生,只有一層細細的灰色塵土,塵土上連風吹過的痕跡都沒有。荒原周圍的林木非常矮小,一副病態。林邊上呆立著許多枯樹,還有許多倒在地上,正在腐爛。匆匆經過時,我看到右邊有煙囪和地窖倒塌後留下的磚石;一口廢井張著黑洞洞的大嘴,呆滯地冒著氣,把陽光映得光怪陸離。荒原附近沒有房屋或廢墟,看來在久遠的過去這裡也相當偏僻。相形之下,連那邊那條幽暗狹長的林中山道也顯得頗為親切了。我不再懷疑那些驚慌的阿克翰姆市民的傳言。黃昏時,我害怕再次經過那個不祥的地方,就取道南邊那條奇特的小路,繞回到城裡。一路上我暗暗地希望天空裡會浮起雲層,因為一種對頭上那深藍虛空的奇異畏懼已悄悄地潛入了我的靈魂。

當晚我向阿克翰姆市的老人們問起劫後荒原,以及人們含糊地提到的“奇異日子”是怎麼回事時,除了得知那奧秘並非我想得那麼久遠之外,什麼滿意的答案都沒得到。它根本不是什麼古老的傳說,而是老人們親身經歷過的實事。他們只說那事發生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一家人失蹤或死於其中,此外就不肯再講,還告訴我不要聽信老艾米·皮爾斯的胡言亂語。於是,打聽出他住在密林外圍一個破敗的舊屋之後,第二天早晨我就找到了他家。那屋子老得駭人,已經開始微弱地發出一股老宅常有的瘴氣和臭味。我敲了好長時間的門才把他叫起來。他怯怯地踉蹌著來應門時,我發覺他並不歡迎我的來訪。他沒我想得那樣瘦弱,眼睛奇怪地低垂著,邋遢的衣衫和白鬍須使他看去極為疲倦和沮喪。

我不知如何才能使他講起那些事,就假託是出於某種商業原因,講了講我的勘查活動,閃爍其詞地問一些有關那荒原的問題。他的面貌給了我錯覺。實際上,他很聰明老練,像阿克翰姆的那些人一樣,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圖。他不像我見過的其他庫區鄉民那樣粗俗,也沒有抱怨大片的森林要被砍掉、農場要被淹沒一類。這或許只是由於他家沒在庫區範圍內的緣故。他的神情只是解脫。對那些他一生都漫遊其中的古老幽谷的命運,他只有一種釋然的態度。它們最好被淹沒,自那些奇異日子以來,它們最好被淹沒——這樣開頭之後,他沙啞的嗓音低沉下來,身體前傾,右手的食指開始搖晃著指指點點。那一幕令人難以忘懷。

這個故事就是那時聽來的。雖然時值盛夏,但是隨著他那斷斷續續的聲音時而粗厲,時而低柔,我不禁時時打著冷戰。那些教授們的話他雖硬記下來但已經忘了很多,因而東拉西扯,我不得不常常打斷他,把那些科學說法歸併完整,或者把他不連貫、不符邏輯的地方條理通順。聽他講完之後,我敢斷定他頭腦中一切都紋絲不動,也不再納悶為什麼阿克翰姆的人們不肯談及劫後荒原。我生怕走在星空下的曠野裡,趕在天黑之前回了旅館,第二天就回波士頓去辭了職。我再也不想去那個古森林和亂山岡交錯雜存的黑暗地方,再也不想見到那片灰色的劫後荒原以及它那滿地的磚礫和黑口大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