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地開始短促地結束
我站在那裡,傾斜著上身,雙手撐在雙膝上,狂跳的心逐漸平息下來。原文竟是如此,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名字和日期下面的碑文?即使沒有精神負擔、不疲勞,在月光下我也可能會讀錯,都是月亮惹的禍,現在一切都弄清楚了。
如果正如我想的那樣,我看到的是“玩就玩了,做就做了”,那麼我媽就真的死了。
“他媽的。”我又詛咒了一句,轉身走開了。我走動時,發現薄霧透過草叢嫋嫋生起,繞在我的腳周圍,漸漸開始發亮。我聽到馬達的轟鳴聲由遠而近,有車過來了。
我連忙穿過石牆的缺口,隨手抓起揹包。車正在上坡中,我伸出手豎起大拇指,車燈遠遠地打過來,我一下子感到炫目。在車速慢下來之前,我知道那車會停下。說來有趣,怎麼知道有的車會停下呢,可是搭車老手就能知道哪輛車會停下。
車從我旁邊駛過,剎車燈一閃,車轉到靠近石牆末端的路肩上。我趕緊跑了過去,手上拎著的揹包一晃一晃地打著膝蓋。我看見過來的車是福特公司產的野馬車,是60年代末70年代初流行的那幾種很酷的車型之一。但馬達的轟鳴聲很大,這麼大的聲音下次年檢可能通不過,但這不關我的事。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把揹包放在雙腳之間,一股怪味向我撲來——一種似曾相識而又不那麼好聞的氣味。“謝謝,多謝了。”我說。
開車的傢伙穿著褪色的牛仔褲和剪了袖子的t恤,面板曬得很黑,肌肉粗壯結實,右臂上文著一圈藍色的刺藤。他反戴著一頂印有約翰·迪爾公司標誌的綠色鴨舌帽,t恤的圓領下邊彆著一枚徽章,從我坐的角度看不清楚上面印著什麼。“沒關係,你進城嗎?”他問。
“對。”我說。在此時此地“進城”就是指去路易斯頓,這是波特蘭以北唯一算是城鎮的地方。我關上車門的那一刻看到了松香味的空氣清潔劑掛在觀後鏡上,就是我剛聞到的那氣味。今晚是無法避免這些怪味了,前面是尿臊味,現在是人造松香味。但我搭的是別人的車,只能忍著,其實我早該忍著了。隨著那輛老款式的野馬車引擎的吼聲,那傢伙把車倒回路中間,我試著讓自己放鬆。
“你到城裡幹什麼?”那開車的傢伙問我。我估計他的年紀和我差不多,這樣的城裡人一般在奧本市的職業技術學校讀書,或可能在那裡僅存的兩家紡織廠工作,他也許會在空餘時修修他的野馬車。因為這是城裡年輕人常乾的事情,喝喝啤酒,抽抽菸,修修汽車或摩托車。
“我哥哥結婚,我去做他的男儐相。”我隨口撒個謊。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母親的事情。我總感到有些不對勁,但不知道哪兒不對勁,也不知道我為何一開口就撒這樣的謊,但我感覺自己這樣做是對的,我補充道:“明天彩排,明晚還有個只限男人參加的派對。”
“哦?明晚?”他側過頭看著我,大大的眼睛,英俊的臉,厚厚的雙唇顯出一絲微笑,眼裡透著不相信的神情。
“是的。”我說。
我感到害怕,就像前面那種害怕的感覺,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也許從開道奇車的老頭叫我對著帶著邪氣的月亮而不是星星許願開始,或是從我拿起電話接聽麥考蒂夫人有關我母親的壞訊息開始。但這次的感覺不那麼糟。
“嗯,這是好事。”反戴著鴨舌帽的年輕人說,“哥哥結婚是好事。兄弟,你叫什麼?”
這一問使我感到不只是害怕,而是恐怖,現在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對勁,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得這麼快,使我驚慌失措。可我心裡很清楚: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名字,就像不讓他知道我為何去路易斯頓一樣。雖然我們正在開往路易斯頓的路上,但我突然感到我再也到不了,擔心他會在半路上死去,車也會停下。我也知道車廂裡的氣味不是空氣清新劑發出的,而是某種不祥的氣味。
“赫科特。”我隨口說出我舍友的名字,“我叫赫科特·帕斯摩爾。”話從我乾涸的嘴平靜地說出,這個謊真是撒得好。我有股強烈的念頭,不能讓那開車的傢伙知道我緊張害怕的情緒。所以我只好撒謊。
他身體稍稍向我這邊側了側。我看見了那徽章上寫著:“我在驚悚園坐了過山車,雷科尼亞。”我知道那地方,曾經去玩過,但很久沒去了。
我還看見一條又大又粗的黑線繞在他的脖子上,就像他胳膊上文著的刺青,可脖子上這條黑線不是文身。它是由很多垂直交叉的黑線縫成的,是手術後縫合的線,是為把他的腦袋重新安回他的身體上而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