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想啦,假期啦,諸如此類。然後稍微暗示一下那本小冊子,但是切記不可直接提起,等他拿出來。假如他不拿,你就儘可能把這事忘掉,因為你永遠也不可能見到,你不合適,就這麼回事。假如你直接問起,他就會望著你,彷彿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我在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複述這些話,可是晚上喝過啤酒後有可能記得的事到了早上就變得模模糊糊啦,況且這個清早還下著雨呢。我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一家一家地去尋找那個記在腦子裡的門牌號。這時正值中午,在悽風冷雨的紐約西42街,像周圍半數的人一樣,我一手扶住帽簷,身披軍用防水短上衣,縮著腦袋在斜落的雨點中疾走,而世界卻是那樣灰暗而真實。這就是絕望。
反正我不知道去看那本小冊子的我究竟是誰,甚至是否真有那麼一個我?叫什麼名字?我這樣問自己,好像已經在被人訊問。我叫查理·艾威爾,是個小夥子,在銀行工作,當出納員。我不喜歡這個差事,掙不到幾個錢,以後也永遠掙不到。我在紐約已經待了三年多,沒結識幾個朋友。真他媽的活見鬼,沒什麼可說的——看的電影比想看的還要多,書也他媽的讀得太多,一想到要一個人在餐館裡吃飯就心煩。我的長相、才能和頭腦都屬一般。這些合乎你們的要求嗎?我夠格嗎?
我找到了這個地方,200棟的地址,是一座假裝很現代的舊式建築物,破破爛爛,早已過時,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卻又無處躲藏。這類玩意兒在紐約多著哪,特別是在第5街西段。
我推開通向狹長走廊的銅框玻璃門,走廊上鋪著剛剛擦洗過的骯髒的瓷磚;漆成綠色的牆壁因為修補過而顯得凹凸不平;一個金屬架上掛著一塊指示牌——黑底鑲著白色的賽璐珞字母。有大約20個名字,在第二欄我找到了“艾克米旅行社”,在“艾爾油印社”和“艾賈克斯供應社”之間。我摁了老式鐵欄電梯旁的電鈴,電鈴在通道里發出尖聲怪叫,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響起一陣哐當聲,接著沉重的鏈條轟隆轟隆緩緩朝我降下來。我差點轉身就想逃——簡直就像瘋人院。
不過樓上的艾克米辦公室倒與整座建築物的風格不大一樣。我推開毛玻璃門走了進去,寬敞的房間明亮而整潔,亮著日光燈。雙層玻璃窗旁的櫃檯後面,站著一位個頭高高、神情嚴肅的灰髮男人,耳朵上架著一隻話筒。他瞟了我一眼,點頭示意我進去。我的心怦怦亂跳起來——他與描述中的那個人十分吻合。
“對,聯合航空公司,”他對話筒說,“航班,”——他瞅了瞅玻璃面櫃檯上的一頁紙——“七—呃一三,我建議你提前40分鐘辦理手續。”
我站在他面前等著,倚著櫃檯四下看了看。他就是那個人,沒錯,除此之外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旅行社:牆上貼著五幅色彩豔麗的招貼畫,金屬架上掛著各色小冊子,櫃檯的玻璃板下壓著印好的時刻表。它看起來就這麼個破樣子,沒什麼不同尋常之處,我心想。我再次感到自己像個傻瓜蛋。
“能為你效勞嗎?”櫃檯後的那個高個子灰髮男人朝我微微一笑,將話筒放回原位。我忽然感到極度緊張。
“是的。”為了拖時間,我開始解開雨衣的紐扣。我抬頭又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我想——旅遊。”你這個笨蛋,太急了,我告誡自己,要耐心!我慌忙抬頭想看看對方有什麼反應,可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嗯,有許多地方可以去。”他彬彬有禮地回答,從櫃檯下面拿出一本細長的小冊子,放在玻璃檯面上,將正面掉向我。“飛向布宜諾斯艾利斯——另一個世界!”封面上端用淺綠色的兩行字母這樣寫道。
我有禮貌地看了一段時間。上面一架銀色的巨型飛機在夜間飛臨一座港口上空,水面泛著月光,遠方群山逶迤。然後我搖了搖頭。我不敢說話,生怕說錯什麼。
“更清靜些的地方?”他又取出另一本小冊子:古樹參天,滿目蕭瑟,斜陽穿過樹杈灑向草坪——“緬因州的處女森林,可經由波(士頓)—緬(因)線前往。或者,”——他拿出了第三本小冊子擱在玻璃檯面上——“去百慕大現在正是時候。”上面寫道:“百慕大,新世紀的古典田園。”
我決定冒冒險。“不,”我搖搖頭說,“我要尋找的是個永恆的地方,一個可以定居和生活的嶄新的地方。”我注視著他的雙眼,“在我的餘生。”說完後我感到極度緊張,又想找條退路。
可是他只是快活地一笑,說道:“真不知道該如何給您出主意。”他前傾身體,雙肘支在櫃檯上,兩手絞握在一起。我可以對他寄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