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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部分

目禮,跑出屋外去了。至於那蛇和貓頭鷹後來怎樣,那可沒有人知道了。

這類的事以後還發生過幾次。上面還說漏了一點,畫《地獄變》屏風是秋初開始的,以後直到冬盡,良秀的弟子們一直受師傅怪僻行徑的折磨。可是一到冬盡時候,似乎良秀對繪事的進展,遇到了困難,神情顯得更加陰鬱,說起話來也變得氣勢洶洶了。屏風上的畫,畫到約摸八成的時候,便畫不下去了。不,看那光景,似乎也可能會把畫好的全部抹掉。

可是,發生了什麼困難呢,這是沒有人瞭解的,同時也沒有人想去了解。弟子們遭過以前幾次災難,誰都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儘可能離開師傅遠一點。

十二

這期間,別無什麼可講的事情。倘一定要講,那便是這倔老頭不知什麼緣故,忽然變得感情脆弱起來,常常獨自掉眼淚。特別是有一天,一個弟子有事上院子裡去,看見師傅站在廊下,望著快到春天的天空,眼睛裡含著滿眶淚水。弟子見了覺得不好意思,急忙默默退回身去。他心裡感到奇怪,這位高傲的畫師,畫《五趣生死圖》時連路邊的死屍都能去寫生,這次畫屏風不順利,卻會像孩子似的哭起鼻子,這可不是怪事麼。

可是一邊良秀髮狂似的一心畫屏風,另一邊,他那位閨女,也不知為了何事,漸漸地變得憂鬱起來。連我們這些下人,也看出來她那忍淚含悲的樣子。原來便帶著愁容的這位白皙靦腆的姑娘,更變得睫毛低垂,眼圈黝黑,顯出分外憂傷的神情了。開頭,大家估量她是想念父親,或是受了愛情的煩惱。這其間,有一種說法,說是大公要收她上房,她不肯依從。從此以後,大家似乎忘記了她,再也沒人講她閒話了。

就在這時候,有一天晚上,已經夜深了,我一個人獨自走過廊下,那隻名叫良秀的猴兒,忽然不知從哪裡跳出來,使勁拉住我的衣邊。這是一個梅花吐放清香的暖和的月夜,月光下,只見猴兒露出雪白的牙齒,緊緊撅起鼻子尖,發狂似的啼叫著。我感到三分驚異,七分生氣,怕它扯破我的新褲子。開頭打算把猴兒踢開,向前走去,後來想起這猴兒受小公子折磨的事,看樣子可能出了什麼事,便朝它拉我去的方向走了約三四丈路。

走到長廊的一個拐角,已望見夜色中池水發光,松枝橫斜的地方。這時候,鄰近一間屋子裡,似乎有人掙扎似的,有一種慌亂而奇特的輕微的聲響,吹進我的耳朵。四周寂靜,月色皎潔,天無片雲,除了游魚躍水,並聽不到人語。我覺察到那兒的聲響,不禁停下腳來,心想,倘使進來了小偷,這回可得顯一番身手了。於是憋住了喘息,輕輕地走到屋外。

十三

那猴兒見我行動遲緩,可能著急了,老在我腳邊轉來轉去,忽然憋緊了嗓門大聲啼叫,一下子跳上我的肩頭,我馬上回過頭去,不讓它的爪子抓住我的身子。可猴兒還是緊緊扯住我藍綢衫的袖管,硬是不肯離開。這時候,我兩腿搖晃幾下,向門邊退去。忽然一個跌蹌,背部狠狠地撞在門上。已經沒法躲開,便大膽推開了門,跳進月光照不到的屋內,這時出現在我眼前的……不,我才一步跨進去,立刻從屋子裡像彈丸似的衝出來一位姑娘,把我嚇了一跳。姑娘差一點正撞到我的身上,一下子竄到門外去了,不知為了什麼,她還一邊喘氣,一邊跪倒地上,抬起頭來,害怕地望著我,身體還在發抖。

不用說,這姑娘正是良秀的閨女。今晚這姑娘完全變了樣,兩眼射出光來,臉色通紅通紅,衣衫零亂,同平時小姑娘的樣子完全不同,而且看起來顯得分外豔麗。難道這真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的良秀的閨女麼?我靠在門上,一邊在月光中望著這美麗的女子,一邊聽到另一個人的腳步聲,正急急忙忙向遠處跑去,心裡估量著這個人究竟是誰吶。

閨女咬緊嘴唇,默然低頭,顯得十分懊喪。

我彎下身去,把嘴靠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這個人是誰?”閨女搖搖頭,什麼也不回答。同時在她的長睫毛上,已積滿淚水,把嘴閉得更緊了。

我是笨蛋,向來除了一目瞭然的事,都是不能瞭解的。我不知再對她說什麼好,便聽著她心頭急跳的聲音,呆呆地站了一會兒,覺得這件事不好再過問了。

也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我關上身後的門,回頭看看臉色已轉成蒼白的閨女,儘可能低聲地對她說:“回自己房裡去吧。”我覺得我見到了不該見到的事,心裡十分不安,帶著見不得人的心情,走向原來的方向。走了不到十來步,我的褲腳管又在後面被悄悄拉住,我吃了一驚,回頭一看,你猜,拉我的是誰?

原來還是那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