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合算的話,就可以留用若干年,高興叫他幹什麼就叫他幹什麼。
傍晚,小奧立弗被帶到了“紳士們”面前,他得知當天夜裡自己就要作為一個普通的濟貧院學童到一家棺材鋪去了。倘若他去了以後訴苦抱怨,或者去而復返,就打發他出海去,不管到時候他是淹死還是被打爛了腦袋瓜,這種情況是完全可能的。聽了這些話,奧立弗幾乎毫無反應。於是,他們眾口一辭地宣告他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小壞蛋,命令邦布林先生立即把他帶走。
說起來,世間一應人等當中,如果有誰流露出一絲一毫缺少感情的跡象,理事會理所當然會處於一種滿腔義憤、震驚不已的狀況,然而,這一回他們卻有些誤會了。事情很簡單,奧立弗的感受並非太少,而應當說太多了,大有可能被落到頭上的虐待弄得一輩子傻里傻氣,心灰意懶。他無動於衷地聽完這一條有關他的去向的訊息,接過塞到他手裡的行李——拿在手裡實在費不了多大勁,因為他的行李也就是一個牛皮紙包,半英尺見方,三英寸厚——把帽簷往下拉了拉,又一次緊緊拉住邦布林先生的外套袖口,由這位大人物領著去了一處新的受難場所。
邦布林先生拖著奧立弗走了一程,教區幹事直挺挺地昂著頭往前走,對他總是不理不睬,因為邦布林先生覺得當差的就應該是這副派頭。這一天風很大,不時吹開邦布林先生的大衣下襬,把奧立弗整個裹起來,同時露出上衣和淺褐色毛絨褲子,真的很風光。快到目的地了,邦布林先生覺得有必要視察一下奧立弗,以便確保這孩子的模樣經得起他未來的主人驗收,便低下頭,帶著與一個大恩人的身份非常協調。相稱的神氣看了看。
“奧立弗。”邦布林說。
“是,先生。”奧立弗哆哆嗦嗦地低聲答道。
“先生,把帽子戴高一些,別擋住眼睛,頭抬起來。”
奧立弗趕緊照辦,一邊還用空著的一隻手的手背利落地抹了抹眼睛,可是當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領路人時,眼裡還是留下了一滴淚水。邦布林先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滴眼淚便順著臉頰滾了下來,跟著又是一滴,又是一滴。這孩子拚命想忍住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他索性把手從邦布林先生的袖口上縮回來,雙手捂住面孔,淚珠從他纖細的指頭縫裡湧瀉而出。
“得了。”邦布林先生嚷起來,又猛然停住腳步,向這個不爭氣的小傢伙投過去一道極其惡毒的目光。“得了。奧立弗,在我見過的所有最忘恩負義、最心術不正的男孩當中,你要算最最——”
“不,不,先生,”奧立弗哽咽著說,一邊緊緊抓住幹事的一隻手,這隻手裡握著的就是他非常熟悉的藤杖、“不,不,先生,我會變好的,真的,真的,先生,我一定會變好的。我只是一個小不點兒,又那麼——那麼——”
“那麼個啥?”邦布林先生詫異地問道。
“那麼孤獨,先生。一個親人也沒有。”孩子哭叫著,“大家都不喜歡我。喔,先生,您別,別生我的氣。”他拍打著自己的胸脯,抬眼看了看與自己同行的那個人,淚水裡包含著發自內心的痛苦。
邦布林先生多少有些詫異,他盯著奧立弗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了幾秒鐘,嘶啞地咬了三四聲,嘴裡咕嚕著什麼“這討厭的咳嗽”,隨後吩咐奧立弗擦乾眼淚,做一個聽話的孩子。他又一次拉起奧立弗的手,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去。
殯儀館老闆剛關上鋪子的門面,正在一盞昏暗得與本店業務十分相稱的燭光下做賬,邦布林先生走了進來。
“啊哈。”殯葬承辦人從賬本上抬起頭來,一個字剛寫了一半。“是你嗎,邦布林?”
“不是別人,蘇爾伯雷先生,”幹事答道,“喏。我把孩子帶來了。”奧立弗鞠了一躬。
“喔。就是那個孩子,是嗎?”殯儀館老闆說著,把蠟燭舉過頭頂,好把奧立弗看個仔細。“蘇爾伯雷太太。你好不好上這兒來一下,我親愛的?”
蘇爾伯雷太太從店堂後邊一間小屋裡出來了,這女人身材瘦小,乾癟得夠可以的了,一臉狠毒潑辣的神色。
“我親愛的,”蘇爾伯雷先生謙恭地說,“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濟貧院的孩子。”奧立弗又鞠了一躬。
“天啦,”殯儀館老闆娘說道,“他可真小啊。”
“唔,是小了一點。”邦布林先生打量著奧立弗,好像是在責怪他怎麼不長得高大些。“他是很小,這無可否認。可他還要長啊,蘇爾伯雷太太——他會長的。”
“啊。我敢說他肯定會長的。”太太沒好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