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所有寵物,都在半成年階段,被他好心的救治成了下酒菜――其中還包括一頭羊和一匹豬。相處久了,雖是禽獸也有感情,女兒難免要哭,要罷餐。他往往會苦口婆心的勸說――你在精神上已經具備愛心了,現在爸爸得要教你在肚腹間具備愛心。
七
1996年我開始打工做出版,想起李斯有本書稿在箱底壓了10年,遂動員他拿出來給我出版――這就是後來風靡了一陣的《垮掉的一代》。他那時大約正就著寵物雞兔在喝夜酒――我們都有這個惡習――我說你作為編著者還是寫篇評述吧,我們好到媒體去宣傳。次日大早,他的傳真過來,我一看就七竅生煙――他竟然用明清的駢文寫了篇文章,搞笑之至,今日的媒體誰會賞識?我知道那陣子他閒的無聊,正在把明清笑話中的《屁賦》翻譯成英語;文風所引,也就滿紙烏煙瘴氣了。
此書一出,便有多家出版社找他翻譯,他總算找到飯碗。從此白日閉戶,數月不到人間行走,沒想到一不留神就成了中國最酷的翻譯家。譯著範圍從《野獸之美》到《心理學史》到天文地理乃至婦科美容,似乎沒有他不敢譯的學科。這樣一來,知識更顯淵博,人生中的困惑也就更多,朋黨中可以對話的也日漸稀少。
偶爾下樓來呼朋引類喝酒,大家聲色犬馬談笑風生,他更是妙語連珠。但如果誰要談及政治國家這些雞毛無關的東西,並敢於為當局開脫幾句,那他肯定頓時勃然,摔杯掀桌,拂袖而去。朋友們念他原本重情重義之人,往往又去拉他回座,大家酒已十分,他則會無端嚎啕起來。
譯書對他而言,就是謀生,因此也就當是倚門接客,無心挑選了。他遇見好書如遇恩客,那是要賞玩文字,曲盡歡顏的。遇到無聊的書,只好胡亂幾把,瀉完收工。書籍出了百餘部,評者自然也有譏刺亂譯的,他唯一笑。只有我深知他的玩心,更深知他的語言造詣,無論英漢,皆在我輩之上多多。
所有的玩法皆讓這廝覺得無聊之後,他說想去考武大趙林先生的神學博士。我們以為又是鬧著玩,都認為他考不上,結果一年之後,趙林對我說――他確實比那些一直學哲學過來的考得好,只好取了他這個40開外的高齡博士生。
要上課還要養家,他便去應聘工大的老師,校方看他成果一大堆,卻無任何職稱,就說先只好按講師待遇用。他也無心計較,好在可以把檔案又從街道辦轉到學校,省得人家一天找他去跳扇子舞。一邊要給碩士上課,一邊要聽導師講課,跑得太累,我們就勸他買車。他到車市去看了一款最便宜的坤車,付完錢,自己還不會開,打電話找了個哥們去幫他開回家。就這樣,他每天把龐大的身軀塞進那小蜜車,開始奔跑在兩個大學之間。一邊研究神學,一邊把哥們繼續團結在歌廳包房和啤酒間。趙林兄原本也是大家當年的朋黨,他現在則恭稱先生;而他帶的學生,則一律叫他老大。他彷彿真是重出江湖的老大,經常把稿費拿出來帶著一群大孩子喝酒,心下甚是愜意。
八
一個人愛上李斯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愛。這種人是一般女性雜誌稱為“殺手”級的傢伙,但又絕對不是那種要少女提防的色狼。也就是說,他是那種愛動真格的人,一弄就容易弄出個柔腸寸斷。我常常對他說,你要不是讀書多一點,很容易走火入魔進入花痴的境界。他自己多少也知道鍾情者正在我輩,故而即使遇見九分可人的追求者,他也往往不太敢玩火自焚了。
應該說要評選年度“最差老公”和“最佳愛人”,李斯都可能榜上有名。作為丈夫,你不能說他格外有多壞――他頂多也就算個頑童,塵緣未了,玩心未盡而已。一旦後院失火,他會去混跡一段揹包客的生活,找個網友談談人生苦悶。我們戲改《金剛經》說――射即是空,空即是射。他是很容易又感到人生空虛的,空了又回來繼續操持家務――家裡的廚務,一般來說,他是包圓了的。
他會時常玩些正常人認為“發神經”的事兒。比如突發奇想,中年要改行學吹鼓手,就去買個嗩吶回來單練。深更半夜的醫院宿舍,如果出現鬼哭狼嚎的怪異嘯鳴,大家都知道,肯定是胡醫生的家屬又在吹號了。其夫人永遠要被他的各種胡思亂想弄得哭笑不得,有一陣子,他忽然開始研究中醫養生乃至內外雙修之類,自己按圖索驥去抓來各種草木在家裡熬製藥膳,可憐一支老肥母雞,被他煨成了一副十足的湯藥,苦澀難嚥。太太絕食,他只好動員女兒和他同甘共苦。他還要裝出嘖嘖有味的樣子,最後自己也無法吞下後,只好拿去喂樓上的寵物豬。家人未能進補,豬卻開始發情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