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然地抬起頭,大方地看向三個師弟,清亮的眼睛羞慚地眨動了一下。
以他一向冷靜得近乎冷酷的作風, 這種表情倒真是少見。
就連伴著他長大的鐵手,也忍不住怔怔地在回想,最後一次看他這個表情,是在什麼時候。
追命笑得眼睛彎彎,嘴裡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冷血已經更緊的合緊雙手,對無情搖搖頭說道,“我也錯。”他回視一下另兩個師兄,補充道,“都有錯。”
關心則亂,每個人都在重壓下做了錯得離譜的事情。
人由感情而產生的變數是無法計算的,身在局中,設局謀己,無情卻被多情誤。
公理與情義總是難兩全,就算是想要兼顧,自己卻看山不是山,一時花眼。
即使是看破紅塵,卻仍在最在乎的人面前退卻,只嘆姻不就緣,得失皆非我幸。
人與人的相處,也並非有了愛就足夠,即使身貼近,心愈遠,形影不離也只有寂寥。
不知是誰先輕笑出聲,於是有坦然的,有爽朗的,有清亮的,有歡忭的,笑聲從微啟的窗戶中飄出去,長廊中正面色沉重朝這邊急走過來的四個小娃兒,聽見這笑聲,也是喜上眉梢,雀躍鬧作一堆湧進房去,把師叔們擠開,撲到公子身上,靠著、摟著、攬著,異口同聲說道:“公子,我們從驛站折回來了。”四個人一齊說得篤定,“你現在又受傷,我們怎麼能不在你身邊侍候著!”
因不想被公子輕易打發回去就折返回來,又知公子受傷,更加堅定不能被再被打發走!所以四小童已經商量過,一定要一起說出這句話!通常他們四個同氣聯聲,齊心合力,公子是拗不過他們的——反正,他們年紀還小嘛,童言無忌,需要公子照顧和包容的嘛!
無情還沒出聲,被擠開的三個師叔已經極有默契的把靠著、摟著、攬著的人各提開一個,小童的掙扎聲、抱怨聲亂成一團,只有年紀最長的金劍站在一邊,笑笑地還可以繼續說話,“公子,我去催香。”不等無情作答,他便走過去將香爐的蓋子拿開,抱怨著點香的人是個外行,再熟練地吹熄香頭,剪去蕊芯,使得香在無火狀態下,慢慢催化釋放開,若有若無的淡淡瀰漫著。
無情微微一笑,瞄一眼窗外,窗外桃園綠影疊翠,粉蕊嬌紅,春風拂動室內柔軟的浣溪素紗,一屋春光襯著日光,搖曳無定。偶爾風向稍大,便吹得外面桃紅繽紛,漫天滿地都是金燦燦陽光下粉色的飛花如雨。
'第三十章'
香茗一壺,亭臺樓閣之間,風過疏竹,樹影將陽光搖得斑駁,紅泥綠樹,春花帶豔。
“還是下棋好,方便,兩個人可以下,尋不到伴也不打緊,
一個人打譜自得其樂。”諸葛小花笑眯眯飲著茶,看容隱對著棋局愁眉不展,“餘兒沒空陪我下棋,我一不留神還擺出個珍瓏來,讓容總管見笑了。”
容隱冷哼一聲,“下棋本是消遣用的,圖著風雅隨便擺擺,不過裝點門面的漂亮事罷了。”說著,他又皺著眉擺下几子,跟著又全部收起,繼續對著珍瓏思忖。
“若容總管解不出來,我倒安心了,”諸葛樂呵呵道,“這珍瓏擺出來本是想讓餘兒去費神,容總管若覺得困難,那也應該能難倒餘兒。”
容隱將手中黑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我與那愛鑽牛角尖的小兒有什麼可比的!”
“還不都是……愛鑽牛角尖麼……”諸葛笑出聲,“只是三同一案後,餘兒必定已經學會教訓,這棋局他或許能解,而容總管似乎還不行啊。”
“什麼教訓?”容隱冷哼,“被師弟刺一劍的教訓?”他皺了眉,“少主性情剛烈,牽絆過多,也不似人君之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教徒弟的!若早早告訴他身世不凡,他又何需顧慮那麼多,以他資質,帝王之學不過爾爾。”
“餘兒性子倒不是我教的,這個事情,你還是去問問你的結義兄弟成亭田的好。”諸葛挑眉道,“像他這樣身體孱弱卻智慧天縱、志氣清奇的少年人,若讓他早早知道身世,一味玄想,只會讓他懷憂喪志,胡思亂想,倒不如讓他自己慢慢發現,慢慢想通,豈不善哉。”
“你這樣說,他要不要奉那遺詔之命,倒不是我們要操心的,只讓他自己去決定?”容隱昂然平視諸葛,“既生在帝王家,他需承擔的東西,就容不得他選擇!”
諸葛深嘆一口氣,“即使現在穆王被刺的訊息已傳達九州,你仍是不死心想把穆王這個名頭加到餘兒身上啊……”他有些明瞭的看容隱一眼,“你二十年間竟也未勸得穆王歸隱?我記得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