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一次見到我父親是在去年春節。”吳三更撒謊說。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吳三更注意到,兩個人都沒做筆錄。
“確定?”
“確定,千真萬確。”
“他跟你談了什麼特別的事沒有?”
“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麼?”
“比如,出乎意料的,再比如,與日常生活無關的蹊蹺之事。”
“我記不清了,大概沒有吧。”
“到底是有呢,還是沒有?”女人的聲音加入進來。
“你這人怎麼這麼贅?你能記住去年春節你跟你爸說的每一句話嗎?”
女人狠狠地瞪了吳三更一眼,像一位冥王星上的女皇。
“你爸的身體怎麼樣?”禿頂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可親。
“馬馬虎虎。”
女人的目光再一次逼來,可她只是歪了歪嘴,什麼話也沒說。
“據我們所知,你爸的腦子不太好,具體說吧,他的腦子裡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腫瘤,這個東西以每年三毫米的速度增長,所以,你爸總是感到頭暈。醫院方面說,吳山必須做一次手術,可是,他不見了,在我們通知他做手術的第二天,吳山同志消失了。”
“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以便得到他的確切訊息,我們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他的健康著想,我們知道你的父母早就離婚了,我們暫時無法與你的母親取得聯絡,所以只好找你了。你也看到了院方給你的診斷通知書,因為這種病症是遺傳的,醫院儘可能在它還未形成危害時將它除掉,以免給你以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剛才我在路上問過你有沒有女朋友,你不要生氣,我們這是在為你的下一代考慮——假如你的女友跟你結婚的話。我們現在只能這麼做了,如果你真的沒有,就當我說的是一句廢話。”
吳三更聽了,很久沒吭一聲。
“你的父親很可能神志不清了,也許是因為工作或是受了什麼刺激,我們想盡快聯絡他,如果你見到他,請立即通知我們。”女人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吳三更看了看,只記得她的名字:毛毛。
“好吧。”吳三更把名片塞進上衣口袋。
“還有一點,”禿頂老師說,“你在星期六上午10點35分之前不能離校,否則,我們將被迫採取強硬手段,比如強制看管,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你更不可能試圖逃跑,其後果,我不說你也明白。”禿頂說完,衝著吳三更同學笑了笑。
“為什麼!”
“這是規定,就像晚上十點鐘必須熄燈一樣。”女人說。
“為什麼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因為他們的父親都很老實。”男人笑得更歡了,眼角的皺紋張著像一把掃帚。
這時候,這對男女又交換了一下位置。玻璃外,有一片秋葉悄悄落在窗臺上。
“該說的我們都說了,你回去吧。”
“如果有別的事,我們再找你。”女人說。
推開門時,裡間的那個老頭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疊信紙。
“筆錄做好了。”吳三更聽到他說。
鐵門咣鐺一下,吳三更走到臺階上,點了一支香菸,緩緩地抬動雙腳,將身體移到空無一人的大廳裡。
“媽的,讓我今晚住在宿舍,沒門!”吳三更小聲罵著,腦海中浮現出男廁所後面低矮的灰牆。
校外的那間房子是他替人看管的,也是他每晚縱情尋樂的天堂,他們沒有理由要求他那樣,長這麼大,他還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人指著鼻尖命令呢。
“滾蛋吧!”走出操場時,吳三更大喊一聲。
第二章
10月6日,週末。
吳山走出魯班超市已是夜裡11點。他是超市的裝運工,今天恰巧來了新貨,連裝帶卸的直到10點鐘才歇手,一人一包盒飯,吳山連嚼都沒有就嚥了下去。迎著深秋的冷風,吳山的肚子仍然空冷,他沒有吃飽,裝運工經常這樣,他們給這行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減肥工。
吳山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掏出昨晚剩下的三根紙菸中的一根,他把它們藏了一整天,歇工的時候,他強忍了很久才沒把它們掏出來,要不然,現在只剩下一個空煙盒了。吳山點著了煙,扣好衣服,沿著黃河橋一側的小巷慢慢往回走。到今天為止,他在魯班超市已經幹了25天,每天20元,一共500元,這點錢連維持自己的生活都很難,更何況給兒子上大學?吳三更的學費都是他母親給的,他們兩年前離的婚,那時候,胡氏4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