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我對著巷子口愣了一會兒,收回目光。
大舅舅伸手過來摸摸我腦袋:“你就當從來沒有鍾益揚這個人,你要是真覺著缺少父愛……”他回頭朝我微微一笑,“正好能過繼給我當兒子。”他平素就極少笑,今天突然這麼發自內心地溫柔笑起來,確實還是比較駭人。
我抿抿嘴,沒吱聲兒。
大舅舅倒也沒多說什麼,繼續開他的車,幾分鐘後忽而又起了這個話頭:“鍾垣對你好,你就受著,也別記情,那是他該你的。”我看他一眼,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他又開了口, “鍾益揚從植物人到現在二十多年,估計時候也不多了。要是他去了……”他凌厲看我一眼,“你敢出席葬禮我打斷你的腿。”末了還落井下石地加一句,“夏家從此以後就沒你位置。”
“哪兒能呢。”
“誰說不能,爸老了,我還沒老。”他哼了一聲,“我沒你外公那麼豁達,你敢給我做一個試試。”
我失笑,由著他一路把我拉到機場。我一路沉默,本來想認真看看崖北最後的風景,可腦袋裡又開始自我折磨。這幾年我一直都挺不願意去想我父親母親的事兒,因為不管怎麼想都是自己折磨自己;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的出生完全就是個悲劇,不招任何人待見。剛知道鍾益揚這個人的時候,我幾乎天天都在想他,想得腦仁兒疼。我愛夏薇薇,這毋庸置疑,但是夏薇薇愛我麼?
她是以怎樣一種心情看著我出生,成長,牙牙學語,調皮搗蛋,舞著兩條胳膊追在她身後叫媽媽的呢。
媽媽……
我有點兒難過了。
臨行前大舅舅招呼我過去,從胸前摸出一個沉甸甸的紅包遞給我。
“你這是幹什麼?”我愕然看他。
“壓歲錢,這麼多年欠你的。”他不自在地看看一邊,“知道你現在不缺錢,但長輩給的還是得收著。”
“大舅,我這都多少歲了……”我跟他樂。
“甭跟我廢話,你愛拿不拿。”他彆彆扭扭地轉身,“我走了,你要真看不上,回頭就打發要飯的去。”
“哪兒能呢。”
“行了行了趕緊走,看你鼻子凍成那樣兒,裡邊有空調趕緊進去。”他督促我。
“誒。”
“逢年過節的給個電話。”他站在安檢門後面跟我咋呼。
“嗯。”
“回了鳧州別理鍾垣。”
“行了知道,您回去吧。”
肖雁平過了初三就一直不停地給我發簡訊,說你來不來你來不來,醫院裡忙得都快抽風了你還在放寒假,太不像話了簡直;你一個鐘垣一個,還有院裡那幫研究生,一走就是幾十個,還讓不讓人活了。
下了飛機我給肖雁平打電話,說怎麼了師父,想念徒兒了?
“想念個屁,”肖雁平罵我,“大外科一天幾十場手術輪番轟炸,你倒是過來試試?保準一個星期下來連看見豬血腸都想吐。”罵舒坦了,肖雁平話鋒一轉,“院辦把你的關係轉到普外一來了,你看你哪天過來籤個字。”
“哪天?”
“你說哪天?”肖雁平哼了一聲兒,“我跟你客套一下你還真順杆兒爬了,今兒晚上我總值班,你自己看著辦。”
“我操,我這才下飛機呢。”我一個勁兒跺腳。
“我還才下手術檯呢,三小時主刀,你有我累?”肖雁平說著就要掐電話,“你這會兒過來還能趕上食堂晚飯,趕緊的。”
我對著電話連續喂喂餵了幾聲,肖雁平那邊乾淨利落地就沒聲兒了。我拖著行李箱邊攔出租邊鬱悶,心說肖雁平你這人忒不厚道:哦,沒跟著你的時候把我捧得跟朵花兒似的,關係一轉過來就當牲口使喚,還不如李學右呢真是。
打了的到家放好行李,水都沒顧上喝一口我就跳上車直奔附院。進到休息室時一個小護士告訴我說肖醫生正在手術,我坐在休息室裡看了一下報紙,標題很驚悚:《昨晨馬來西亞黑幫火併五死十六傷》;我剛剛瞄完標題,那邊肖雁平就扶著腰桿出來了。
“不行了我要死了……”肖雁平一見我就撲上來,“好徒兒,來幫為師按摩按摩。”
我一看手術室燈還亮著,拉好了他按在沙發上:“怎麼了你?手術做一半跑出來?”
“再站下去老子的腰就該斷了,最後是縫合,交給一助。”肖雁平理所當然地伸手來我褲兜裡摸煙,“一會兒再有急診,都是你上。”摸出來之後他一臉的震怒,“你居然抽中華,太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