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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洪流,洪流!

“生命是醫生最應該敬畏的東西,而戰士的任務卻是無情地收割它們。爸爸,我很矛盾,我是日本人,理應為自己的國家盡忠,但我不想以這種方式,違背自己原則的方式為國盡忠。”

父親沉默片刻,道:“不管是治病救人,還是研究細菌,都是醫學的一部分。科學和技術永遠是純潔無辜的,你要記住這一點。”

伊藤光一怔。父親接著道:“優勝劣汰,是亙古不變的自然法則。既然我們身為優秀的大和民族,就有責任將自己的民族發揚光大。所有的日本軍人都揹負著這項光榮的使命,是我們民族復興的先鋒、開拓者。他們流血犧牲,並不是為了收割生命,而是為了整個大和名族,明白嗎?”

伊藤光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到了,深深低下頭去。

“任何進化,即便是小小的進步,過程都是曲折的,甚至是黑暗的——人類的發展史就是一部你死我活的戰爭史。”父親語重心長地說,“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不需要進化和進步。光,你太善良太單純了,把醫學想象得太高尚,太理想化了,事實上它和其他科學一樣,是沒有任何附加的意識形態,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在這個時代,你必須把自己從作為醫生的高尚的夢境裡抽離出來,落落地,首先認識到自己是一個日本人!”

是這樣嗎?伊藤光光汗溼浹背,內心的矛盾卻似乎並沒有因為父親這番話而有所減輕。

父親有些失望地看著他,頓了頓,忽然提高聲音道:“告訴我,光,我們的一切是誰賜予的?”

伊藤光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悚然道:“是、是天皇賜予的。”

父親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希望你將來在大陸能夠牢牢記住我們今天的談話。”

“……是,爸爸。”

兩天後的深夜,伊藤光收拾了自己簡單的行李,準備第二天回學校接受陸軍省的招募。

那天和父親的一席談話似乎解開了他的一些心結,但隱隱約約的,又讓他開始恐懼一些更加深層次的東西,比當初恐懼戰爭和殺戮還要來的深刻,來的隱秘,來的無法形容。

是什麼呢?

伊藤光將最後一件行李——祖傳的短刀——裝進箱子,坐在窗前怔怔看著天際的明月。皎潔的白光透過茂密的櫻花打在桌上,如霜如雪,令他不禁又想起了和老師分別的那一夜,那是他二十四年生命裡最大的遺憾,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彌補。

也許此去中國,能夠和老師再見一面吧,也許這次能夠說服老師,用更加溫和的方式……想到榮靳之溫文儒雅的面孔,伊藤光忽然覺得參軍這件事也不那麼難以接受了,振作了一下,抽了兩張信紙開始給老師寫信。

寫了又寫,刪了又刪,一遍遍潤色,一遍遍謄抄……當他終於滿意地將信紙吹乾、疊好,天際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他開啟那本夾著櫻花的講義,將寫在封底的地址抄到信封上,兩天前夾在裡面的那些櫻花掉了出來,雖然已經脫去水分,卻仍然鮮妍嬌嫩。

他猶豫了一下,把那些已經風乾的櫻花也放進了信封。

“先生,珍重,以及——我是不是第一個送你櫻花的人?”他在信紙的末尾加上一句,臉上帶著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而羞澀的笑意。

戰火紛飛,轉眼又是四年。

廣州的春天和故鄉完全不同,沒有櫻花,沒有細雨,卻有著高闊的天空,如煙如霧的嫩柳。

二十八歲的伊藤光站在南石頭懲戒所外的石堤上,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大眼雞船直皺眉——人太多了,比當初上面說的要多得多,真不知道香港方面是怎麼想的,竟然把這麼多人都塞給了他們這個小小的“華南防疫給水部管”。

他是兩年前從番號731的東鄉部隊派遣到廣州來的,這裡的“華南防疫給水部管”番號波字第8604,和731一樣專門從事細菌研究。而他的任務則更加特殊,他帶領的特別一課主攻一項極為機密的腦部改造計劃,是軍部直管的重中之重。

只可惜,兩年了,他還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也許很快就能有所突破吧,畢竟香港方面給他們送來了源源不斷的試驗品……伊藤光看著船上那些衣衫襤褸、表情麻木、瘦骨嶙峋幾不成人形的傢伙們,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他不想稱這些人為“難民”,他從不認為自己和這些骯髒愚昧,貪婪懦弱的傢伙是同一個物種。從東北到廣州,他穿越了大半個中國,越來越相信父親臨走前告訴自己的那句話——作為優秀的大和民族,他正在和所有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