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宮伶伶瘦弱的身軀,伏在屋後一株柳樹上,輕輕她哭泣,哭聲雖不大,但她的身子,卻有如雨中梨花般顫動著,展夢白長嘆道:
“孩子,你哭什麼?”
過了半晌,宮伶伶才緩緩回過頭來,強笑道:“叔叔,我沒有哭。”她雖然已將淚痕偷偷擦乾,但那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已哭得紅紅的了,她強顏作出的笑容,更是令人看了心酸。
展夢白嘆道:“伶伶,你不要騙叔叔,老實告訴叔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你的爺爺才會哭的?”
宮伶伶搖了搖頭,垂首道:“不,我不想他。”
展夢白詫道:“為什麼?”
宮伶伶道:“伶伶不想他,因為……因為想也沒有用了。”一面說話,淚珠一連串落到地上。
展夢白心頭一震,宮伶伶道:“叔叔雖然沒有告訴宮伶伶,但伶伶已知道爺爺他老人家已經……已經死了。”
展夢白呆了半晌,緩緩道:“不是叔叔不告訴你,只因為……唉,你一直都不再問起他老人家。”
宮伶伶道:“我知道叔叔是為了伶伶,怕伶伶難受,所以,不告訴伶伶,那麼伶伶若再問叔叔,叔叔豈不是為難的很,叔叔和阿姨對我這麼好,我怎麼能再議叔叔和阿姨為難呢?”
說到後來,地無聲的啜泣,已變為有聲的痛哭。
展夢白滿心酸楚,無言可對,只聽宮伶伶哭聲漸低,終於擦了擦眼淚,道:“伶伶不哭了,伶伶去睡了,叔叔,你也睡吧!”悲哀她笑了一笑,輕輕移動腳步,自展夢白身邊走了過去。
她伶仃的影子,在月光下越來越長,越來越淡,然後漸漸消逝,展夢白抬頭一看,月正中天!
月色清冷,人生卻彷佛更冷於月色,展夢白忍住眼淚,突見一片黑影,有如落葉一般,自身後飄來!
展夢白凝睛望處,夜色中但見這片黑影只是一鮮紅的紙帖,但帖上卻赫然有一個漆黑的貼縷。
“死神帖!”
展夢白心頭一震,突聽兩聲風聲,自身後破空而來,直擊他左右兩腰,風聲尖銳,攝人心魂!
展夢白大驚之下,噗地倒在地上,只聽兩縷風聲,貼背而過,奪、奪兩聲,釘入柳樹!
月光之下,那正是一紅一黑的兩隻短箭!
展夢白和身一滾,翻身掠起,眼角掃處,只見一條黑影,輕煙般掠了出去,他驚心已忘,仇火土燃,大喝一聲,如飛追去,他寧可今日死在“情人箭”下,也不能眼看殺父的仇人自眼前逃走!
那黑影輕功甚是高妙,但展夢白心中的仇火,已燃起了他生命中全部力量,只見他身形如雷,與前面黑影的距離,竟漸漸接近,那黑影奔向象山,地勢漸漸荒涼,晚風吹動,寒意襲人。
展夢白心念一閃,暗忖道:“這“情人箭”若是如此容易躲避,為何有那許多武林高手死在“情人箭”下?”
但是他已無心去推究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全力狂奔,只見那黑影漸漸奔上山腰,等到展夢白追去時,那人影竟已消失不見。
月色被山峰擋住,山影有如夢魘一般,重重地壓在展夢白身上,他茫然四顧一眼,夜色悽茫,他緊緊捏著雙拳,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更快一些,為什麼自己不能更強一些,他也不知道這是英雄的憤怒,抑或只是失敗者的憤怒,他只想衝上山去!
那知他身形方動,突聽身後一聲輕笑,道:“展夢白,我在這裡!”展夢白駭然回顧,陰黯的山石,緩緩轉出了一條瘦削的人影!
夜色中,這人影有如幽靈般緩緩出現,終於漸漸露出了全身,瘦骨嶙峋,目光閃爍,赫然竟是方辛!
展夢白大喝一聲:“是你,原來是你!”
方辛笑道:“多日不見,展兄好麼?”
展夢白大怒道:“你三番幾次,害我不成,太湖之中,也未將我淹死,這些倒也罷了……
方辛似是十分愕然,截口道:“在下雖非好人,但對展兄你卻無絲毫無禮之處,幾時有過要害展兄之心?”
展夢白厲聲道:“在那太湖之上……”
方辛長嘆道:“太湖上我何時見過展兄,只恨方某名聲不好,是以展兄你才會錯怪了我。”
他神情彷佛甚是黯然,展夢白呆了一呆,道:“這些且不管它,我只問你,方才那“情人箭”,可是你發出的?”
方辛道:“不錯……”
展夢白怒叱一聲,雙拳齊出,直擊而去!
方辛閃身避開,搖手道:“展兄且慢動手,聽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