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我叔叔!滾過來,本少爺先教訓教訓你們!”
崔中久見他戟指大罵,不覺微微一愣:“怎麼?這孩子是哪來的?可是你的兒子麼?”
崔風憲搖了搖頭,把侄兒拉到了身後,道:“中久兄,這位是我大哥的兒子,咱們比武動手,純是大人的事,勸你莫來牽扯他。”
崔中久笑道:“崔無敵的兒子?那可是名門之後了,更該較量較量了。”
眼看事情牽扯到侄兒身上,對方竟有見獵心喜之意,崔風憲沉下了臉,森然道:“真心勸你一句。你要是弄傷了我的侄兒,十條性命也不夠賠。”崔中久笑道:“怎麼?你侄兒有靠山麼?”崔風憲厲聲道:“聽好了!他是魏寬的女婿!”
“魏寬”二字一出,崔中久臉色一變,笑容登時消散無蹤。其餘朝鮮武官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想來魏寬武功之高,威望之大,當足以撼動天下群雄。
一片寂靜中,忽聽“啪”地一響,對面立起了一隻高大黑影,正是那名英俊男子起身了。他拍了拍手,那崔中久聞訊轉身,恭恭敬敬地向那人躬身,模樣之謙卑恭順,宛如晚輩之於長輩,全無先前說話時的張狂。
那英俊男子緩步向前,瞬息之間,滿場武官全數向旁讓開,但見申玉柏隨侍在前,崔中久、柳聚永陪伴在後,這人排場竟如皇族般浩大。
眼見對方益發逼近,崔風憲擺出了掌式,低聲道:“大家退後。”兩名婢女臉色蒼白,一左一右攜著崔軒亮的手,慢慢向後退去,眾船伕瑟瑟發抖,人人手持刀械,把少爺護在人群當中,一步步退向船頭。
崔風憲一夫當關,他孤身擋在人群前,跟著紮下馬步,但見他身上衣衫氣流鼓盪,竟已佈滿功勁。
那英俊男子緩緩站定,看他左手叉腰,右手慢慢一招,猛聽“嗡”地一聲,身旁柳聚永縱身而出,拔劍出鞘,霎時間寒光大現,刺得眾人眯起了眼。
朝鮮本是人文薈萃之地,與東瀛人相比,他們像是“小中華”,與中國人相比,他們卻更像突厥女真,兼具關外契丹的草莽,與那漢人儒文的風華,終於煉了“高麗劍”與“百濟刀”這兩大名物。
看這“柳名士”手中寶劍青銅所鑄,竟與春秋戰國的吳越劍有幾分神似。水霧從他身邊飄過,那劍鋒宛如鴨綠江水,古遠悠長,讓人目炫神馳,
左是“目重公子”,右是“高麗名士”,崔風憲見敵方來了兩人,忍不住又慌又急,頓時戟指大罵:“無恥之徒!不是說好了以一對一麼?怎又想以多欺少了?”
那英俊男子凝視著崔風憲,輕輕說了幾句朝鮮話出來,一旁申玉柏通譯道:“我家主人說,你信守然諾,便算對一個素昧平生的路人,你也不肯相負。如此人物,天下間已很罕見了。”崔風憲罵道:“廢話連篇!你家老闆若真佩服我,那便叫他趁早滾蛋,少在這兒糾纏。”
申玉柏搖頭道:“對不住了。我家主人職責在身,為了保衛千千萬萬的朝鮮同胞,他定得帶走那個東瀛人。”崔風憲喝道:“少跟我來這套大義凜然的廢話!你家老闆到底有什麼屁放!快些噴出來吧!”
申玉柏道:“我家公子說了,兩國相爭,死傷在所難免,如今崔老英雄不願交人,可局面也不容我方退讓,形格勢禁,別無辦法,他只能請你回去交代遺言。”
聽得“遺言”二字,滿船上下盡皆駭然,崔軒亮大怒道:“胡說八道!你們才要交代遺言!”
崔風憲渾身震動,當知對方真有十成十的把握殺了自己。想起近日身體違和,血脈不暢,驟然間,心裡出了一個不祥念頭,他驚覺自己的大限已經到了。
人孰無死,此生六十五載,庸庸碌碌,死了也就罷了。可侄兒年紀還小,家裡的兩個女兒也不曾出嫁,自己怎能這樣喪命海外?崔風憲心中酸楚,他慢慢低下頭去,一時之間,心裡起了投降之意。
崔軒亮見他遲遲不動,登時吶喊道:“叔叔!這些人好狂!你快打死他們一兩個啊,讓他們曉得你的厲害!”正催促間,卻見叔叔轉過身去,低聲道:“老林、老陳,你倆隨我來,我有幾句話說。”
崔軒亮呆住了,萬沒料到英雄蓋世的叔叔,真也有交代後事的一天。他眼眶一紅,驀地撲了過來,大哭道:“叔叔!叔叔!你別這樣!要是真打不過他們,那咱們就投降吧!”
少年人易於激憤,一會兒叫囂宣戰,一會兒哭泣投降,終究是少了定性。聽得侄兒的哭聲,崔風憲也不知該說什麼,他見兩名婢女也在瞧著自己,便道:“小茗、小秀,勞駕你倆,替我盯著他,別讓他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