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曉得。白璧暇輕聲又道:“那他家裡還有什麼人?他可曾提過?”眾人無言以對,想來誰也不知情了。
全場鴉雀無聲,人人圍在這老卒身旁,有的低頭踢土,有的遙望長城,誰都不想說話。
打了一輩子仗,除了這三隻銅板,餘無長物,臨到人生的最後一程,只有眼前這些陌生將士來給他送終。良久,一名部屬拿起鐵鏟,低聲道:“大家都過來吧,把這位爺臺埋了。”
眾人默默圍上,抱起了屍身,正要將他拋入坑裡,卻聽白璧暇道:“且慢。”
眾將士停下手來,只見白璧暇摘下了頭盔,輕聲道:“將日月旗摘下。”眾部屬忙放倒了旗杆,解下破旗,交給了上司。
白璧暇面向天壽山,單膝跪下,慢慢抱起那名老卒,將他裹於日月旗中,輕聲道:“諸位,這就是我輩武人的榜樣。”當此情景,眾將士無不大受觸動,人人摘下了頭盔,熱淚盈眶,盡數隨上司拜倒。
時在夜晚,固然看不到日光,連月兒也已隱遁不見,這片大漢江山竟是如此黑沉無情。白璧暇冷冷瞧望夜空,忽然舉起手來,傳令道:“燕山衛!施放號炮!”
砰砰數聲,燕山全衛向天開炮,一枚又一枚火箭飛昇上天,漫天焰火中,照得天光地明,大地璀璨。白璧暇雙手抱起那名老卒,親手將他放入坑中,眾下屬排列上前,人人拾起一把塵土,撒到那老卒的身上,將他慢慢掩埋了。
上司神情落寞,一名下屬附耳道:“大人,咱們……咱們要給他立碑麼?”
“立什麼碑?”白璧暇笑了笑,回望那下屬一眼,道:“你別忘了,現今可是……”他指著長城那段傾坍缺口,微笑道,“隆慶天下啊。”
第一章 日本晁卿辭帝都
天際陰沉,大海寧靜無波,但見遠方海域飄來了大片水霧,宛如罩上了一層薄紗。
嘩嘩……嘩嘩,好聽的水花聲響起,霧裡悄悄來了一艘海舟,舟上坐著四名靜靜的和尚,他們赤足短衣,低頭搖槳,船頭上還高懸了一盞燈籠,燈紙上繪了朵金菊花,光暈透出,依序數去,共是八枚發光菊瓣。
這片海域很是陰森,初時輕煙薄霧,只在船舷,慢慢水煙越飄越高,越來越濃,漸漸海霧淹沒了小舟,便讓燈火化做了一片矇矓,望去極是悽美。
水霧中燈光遠去,慢慢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聽後方再次傳來划槳聲,又是三艘小船駛來。
與先前的小舟相同,這三艘小船也各懸了一隻燈籠,燈紙上亦繪了朵八瓣菊花,不同的是操槳之人已非和尚,而是四名武士。他們腰懸短刀,頭綁布巾,一個個專心划槳,隨著前方小舟駛入了濃霧之中。
海上行船第一忌諱者,便是遇上大海霧。颶風雖說兇險,畢竟還有跡象可循,時時可以走避。可海霧不同,每每來無影、去無蹤,極難防範,一旦船隻被迫在霧裡航行,隨時都有觸礁沉沒之危。
一片黑沉中,陡聽遠方傳來一聲呼喊:“信……兜!”
喊聲高亢嘹亮,聲聞數里,猛聽“撲通”幾聲,前方四艘小舟紛紛丟擲了繩索,看那麻繩一尺一尺地佈滿刻記,底端處又綁了一塊黑黑的墜鐵,當是拿來測度水深之用。
“伊吉!”、“膩!”、“桑!”繩鐵一路沉入海底,四艘小舟開始回報水深,驟然間,海面一陣劇烈起伏,但見後方霧氣破開,駛出了一艘大海船。
很大的海船,前後雙桅,規模宏偉,分作上棚、中棚、下棚,寬足三丈,長約十五丈,好似一棟海上樓房,正自破浪而來。當前桅杆上懸了一面大旗,霧裡依稀看去,旗面上也繡了一朵金菊花,自內而外,共計八枚菊瓣。
松柏長青、梅蘭竹菊,中土世界以花朵為認記的派別,並不多見,以金菊為號者,更是聞所未聞。不消說,面前的菊花旗並非出自於中原,而是名滿天下的“鳥羽菊紋”,至於這艘大海船,想必來自“日本”,它是京都遣出的使船。
自平安時代起,菊花便是東瀛的象徵。當時日本國主“鳥羽天皇”嗜愛菊花,常以菊紋裝飾器皿,或鑲於衣物佩劍之上,久而久之,承傳不墜,終為皇室徽章。至於“日本”二字,則出於飛鳥時代聖德太子之手,當時他遣使通隋,自稱“日出國天子致書日沒國天子無恙”,自此“日本”二字為臣民津津樂道,代代相傳,終於在大化年間底定國名,自號“日本”。
日本之意,便是太陽的家鄉。然而此刻船行大海,太陽卻不見了。從大船遠眺而去,只見霧氣濃厚,前方四艘小舟陷入濃霧之中,雖已點燃了燈火,卻照不亮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