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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灰暗深沉,四周寂靜異常,只有我踩著細沙發出的清晰的響聲和夜的深處偶爾傳來“哦——啊——嗚”的狼嚎聲。當我聽到這淒厲、哀怨、悠長的攝人魂魄的狼嚎聲,不禁渾身一顫,直起雞皮疙瘩,心裡閃過一絲畏懼的念頭,不由得停止了腳步。我掏出酒瓶,猛喝一大口,又抽出那把七星藏刀握在手中。酒能壯膽,我心裡罵道:有種的來吧,這世道誰怕誰呢?

我毅然邁開大步朝前走。微微的寒風漸漸大了,高寒地帶的春夜依舊很冷。我感到兩耳和鼻尖都凍得有些發麻,左握酒瓶右握刀的兩隻手也有些刺痛。兩腿有些疲憊,便背風坐下來。望望東方還沒有一絲光亮,再看看星斗,重新調整西行的方向。我想,現在大概離可可西里還有一百來里路吧,照這樣走頂多三五天就能到達。

可是我帶著的食物和水只夠兩天的,如果兩天內走不出沙漠,必死無疑。在沙漠中最怕的就是斷水,據說人只喝水而不吃飯能生存一月半月的,但不喝水卻只能活幾天,水比食品更重要。

又是一聲淒厲而悠揚的狼嚎聲劃破夜空。我不再懼怕,倒覺得在這空曠死寂的黑夜中沒有活物的聲音,我就會被孤獨和寂寞扼死。那狼嚎聲此刻聽起來倒象優美動聽的歌聲,親切而溫馨。我自信憑我野獸般的血性,可以征服世界上任何一種兇殘的動物,只是不能忍受死亡般的令人窒息的寂寞。

又不知走了多久,茫茫無垠的戈壁灘有了光亮,天空也灰藍了。我回頭望向東方,開闊無際的地平線已經發白,接著是淡淡的粉紅濡染了遠天輕紗般的流雲。我的心情舒暢起來。

連綿起伏的沙丘,象凝固的浪濤,明暗重疊,曲線柔滑。高寒地帶的晝夜溫差極大,在夏季的夜間,最低溫度常在零度以下,而中午的溫度能高達二三十度。高寒缺氧,紫外線強烈,加上氣候乾燥,什麼生物能在這種環境中生存?太陽昇高了,強烈的灼熱刺痛我的面板。嘴唇乾裂,便取出水壺喝了兩口水。我知道水是命根子,萬不可奢侈。

日到中天,氣溫急劇上升,無風也無雲。腳下的黃沙已經發燙,燥熱籠罩著沙海。我渾身蒸汗,胸悶氣短,頭腦暈眩。脫下外衣,頂在頭上,光裸的上身被烈日烤得辣痛。我不由得又取壺猛飲幾口水,一陣沁心爽肺的快感傳遍全身。腳下的黃沙細膩潔淨,鬆散柔軟,隨腳步有節奏地嚓嚓地響著,身後留下一串小沙窩,傾俄間又被流沙添得半滿。我不敢抬頭看那眩目的強光,四周巡望也不見有背陰處。我蝸牛般一點點向沙丘上攀登,爬一步滑半步。我躬著腰,兩手插入滾燙的細沙裡往後扒,象一隻棕熊似的笨拙而固執。手臂的面板已經紅裡透黑,焦灼疼痛。

全球陸地中有20%是沙漠,中國西部的沙漠面積約佔全國的四分之一。連綿起伏的沙丘地貌,千姿百態。有沙丘沙鏈,有沙壟沙盆;月牙形的沙包,金字塔狀的沙山;魚鱗似的沙丘群,穹形的沙丘體。月牙形的沙丘中間脊樑似的弧線高高隆起,一邊凸出個大月牙,另一邊凹進個小月牙,朝陽照耀小月牙,夕陽對映大月牙,朝夕更替變幻。

我又感到口乾舌燥了,總想痛痛快快大飽一餐水的念頭時刻折磨著我。天際邊浮動著白閃閃的水的波瀾,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樓,根本沒有水。還有遠方的布喀達坂山峰,白雪的精靈極度誘惑著我。

我舉壺晃了晃,只剩小半壺了。我剋制著慾望,舔一舔皴裂的嘴唇,沒有水就意味著死亡呀。

我想起中學時的歷史老師講的一個故事:1900年瑞典探險家斯文赫丁來可可西里羅布泊探險,行至中途飲水告罄,只好晝伏夜行,白天躺在沙包背陰處用沙埋身,以減少水份蒸發。後來迫不得已就喝駱駝尿,喝盡了駱駝尿就刺破駱駝的血管喝血,就這樣從死亡線掙扎出來。

我沒有駱駝作供給,只能靠自己。如果斷了水,其結果一定比斯文赫丁更慘。

烈日已經偏西,沙丘端有了陰影,漸漸的又擴充套件拉長。我跑下沙丘窩躲進陰影裡,剎那間就感到了涼意。

這時,在一座沙丘上忽然出現一條直豎的黃線,從沙丘向上直指晴空,象一條蛇扭動著。漸漸的這條“黃蛇”變得粗大,慢悠悠的向我移動過來。一時間“黃蛇”已有直徑幾十米粗了,遮蔽了半空。移近我時,頓感風疾流急,黃沙飛舞,天昏地暗。頂在頭上的那件外衣突然螺旋狀升到半空。幾秒鐘功夫,忽然又風平浪靜,黃塵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種來去無常的妖風,就象是《天方夜譚》中講的,從打漁人撈起的寶瓶裡鑽出來的妖氣。其實這是大漠腹地特有的一種龍捲風。

重登旅程,從晚霞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