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算。你們……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不是麼?”
對唐儷辭而言,究竟什麼才叫做“朋友”?池雲在宴席上埋頭大吃,他承認他從來不知道唐儷辭心裡在想些什麼,但對池雲來說,這從不妨礙他覺得姓唐的白毛狐狸是朋友。一同喝酒吃肉、殺人越貨的人,就是朋友了。
酒席上,唐儷辭堪堪說完風流店中種種佈置,對鍾春髻那要命一針和方周屍體一事他自是絕口不提。蔣文博道,“風流店中必定有人得了破城怪客的機關之法,要麼,破城怪客就是風流店其中之一。但二十年前我曾與其人有過三面之緣,其人並非奸邪之輩,這許多年不見於江湖,只怕不是淪為階下之囚,就是已經亡故。”黑髯老者乃是蛇尊蒲馗聖,介面道,“能在銀環腹中埋下火藥,御使毒物之法也很了得,當今武林或許‘黑玉王’、‘明月金醫’、‘黃粱婆’這等醫術和毒術超凡之人,才有如此能耐。”唐儷辭舉杯一敬,淺然微笑,“各位見多識廣,令唐某大開眼界。”輕輕一句奉承,蔣文博和蒲馗聖都覺顏面生光,見他飲酒,雙雙勸阻,“唐公子有傷在身,還是少飲為上。”蒲馗聖出手阻攔,一縷指風斜襲唐儷辭手腕,唐儷辭手指輕轉,蒲馗聖一指點出,竟似空點,心中一怔。唐儷辭舉杯一飲而盡,緩緩放下,微微一笑。
邵延屏心中暗贊好手法,五指一轉一張之間輕輕讓開蒲馗聖那一道指風,不落絲毫痕跡,只可惜依然不使真氣,看不出他修為高下。“好功夫”席上同時有幾人承贊,這一杯酒下肚,人人對唐儷辭心生好感,席間談論越發坦蕩豪邁。
池雲冷冷的喝酒,白毛狐狸籠絡人心的手法一向高段,不論是誰,只要他想籠絡,沒有誰能逃出他五指山外,眼角一飄,只見餘負人持筷靜聽,默默喝酒,滿宴席讚譽和歡笑,卻似並未入他耳中,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個人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眼熟,池雲心裡微略浮起一絲詫異,但他的記性一向不好,到底像誰,他卻說不上來。
一個女婢輕輕走上,在邵延屏耳邊悄悄說了幾句,邵延屏揮手示意她退下,轉頭對唐儷辭道,“劍會有一位貴客,今夜想與唐公子一談,不知唐公子可願見她一面?”唐儷辭微微一笑,“既然是劍會的貴客,怎能不見?”邵延屏哈哈一笑,對眾人道,“這位貴客身份特殊,恕我不能說明,還請各位見諒。”
席間眾人紛紛頷首,宴席歡笑依舊,對消滅風流店一事信心大增,諸多謀劃,各自一一細談。
正文 第11章 靜夜之事(一)
酒席過後。
邵延屏請唐儷辭偏房見客,池雲本要跟去看熱鬧,卻被客客氣氣的請了回來,一怒之下回房倒下便睡。各位江湖元老寒暄過後各自散去,有些乘月色西風往後山垂釣,有些回房練功調息,人不同,行事作風也大不相同。
偏房之中,點著一盞明燈,燈色不明不暗,亮得恰到好處。
唐儷辭推門而入的時候,只見一位青衣女子坐在燈旁,手持針線,揚起一針,正自細細繡她如意肚兜上的娃娃,見他進門,抬頭微微一笑。
他本以為不論見到誰都不會訝異的,但他的確訝異了,“阿誰姑娘……”
邵延屏笑道,“看來兩位確是故識,阿誰姑娘來此不易,兩位慢談,在下先告辭了。”他關上房門,臉上的笑意,不外乎是以為唐儷辭年少秀美,今夜又要平添一段鴛鴦情事。
阿誰將如意繡囊收回懷中,站了起來,“唐公子。”
唐儷辭手扶身邊的檀木椅子,卻是坐了下去,“咳咳……”他低聲咳嗽,緩緩呼吸,平穩了幾口氣,才道,“你怎會來此……”
阿誰伸手相扶,在他身前蹲了下來,“你受了傷?”
唐儷辭微微一笑,“不妨事,你冒險來此,必有要事。”他的臉色並不好,宴席之後,酒意上臉,眉宇間微現疲憊痛楚之色,那紅暈的臉色泛出些許病態,然而紅暈的豔,在燈下就顯出一種勾魂攝魄的滋味。
“風流店的現在的地點,就在好雲山不遠的避風林。”阿誰自懷裡取出一方巾帕,遞在唐儷辭手中,“今夜他帶我出門到晚風堂喝酒,然後他喝醉了,不知去向。”她凝視唐儷辭的臉色,“所以我就來了。”
“你來……是想看鳳鳳,還是想看我?”唐儷辭柔聲問,所問之事,和阿誰所言全不相干,他的吐息之中尚帶微些酒氣,燈光之下,燻人欲醉。
她輕輕嘆了口氣,“我……很想看鳳鳳,但也想來看你。”她並沒有看唐儷辭的臉,她看她自己的手指,那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