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唐儷辭細細看雙手的傷痕,過了一會,他道,“風流店老巢之中,有機關共計一百三十三處……”他侃侃而談,將飄零眉苑的結構、佈局、機關、方位說得清清楚楚,各人凝神細聽,心下各有所得。池雲冷眼相看,唐儷辭言辭流利,神態從容,此時已半點看不出這個人昨日還在發瘋,只是那日菩提谷中發生之事歷歷在目,他真的能這麼快擺脫陰影,恢復正常?
以他對唐儷辭的瞭解,姓唐的白毛狐狸絕不可能就此超脫的,他根本不是超脫的人。
那日在菩提谷中……
第十七個墳墓,方周之墓。
封墓的白色泥土果然如傳說般堅固,唐儷辭遍身火傷,雙手鮮血淋漓,散功之身,以他雙手去挖,根本挖不開堅硬如鐵的墓土。沈郎魂出手相助,池雲拔刀砍擊,在三人聯手之下,仍是整整挖了一個半時辰,才在方周之墓上挖出一個洞來。
那個洞裡,有一具棺材,但不是冰棺。
那是一具木板破裂,材質惡劣的薄木棺材。
日光投入墓中,一股奇異的味道飄了出來,唐儷辭目不轉睛的看著墓裡的薄木棺材——那棺材上有個爆裂的口子,像是什麼人出手一抓透棺而入,正是因為那是個很大的破口,所以日光也透了進去。
誰都看得很清楚,那棺材裡的確有個人。
一個頭發凌亂的人……胸口有個傷口,的確無心,這個人就是方周了吧……
唐儷辭蹌蹌站起,“啪”的一聲撲在了那破開的墓口上,沈郎魂和池雲看著墓中那具屍體,只覺一陣寒意自背後竄起,“啊——”的一聲厲若泣血的慘叫,唐儷辭雙手緊抓墓前的石碑,猛力搖晃,以頭相撞,砰然一聲、兩聲……墓碑上血跡斑斑,池雲一把將他拉了回來,倒抽一口涼氣,那墓中的屍體……
那墓中的方周,是一具斷首斷腳斷臂,被人亂劍斬為十數塊的屍體。
墓中古怪的蟲子在屍身上爬行,腐爛的屍身散發著一股極端難聞的氣味,這就是唐儷辭千里赴險、甘受毒刀、蛇咬、火焚、散功之苦,而想要尋到的結果?就是他三年前以摯友性命為賭,而篤信人力可以挽回一切的初衷?就是他在腹中埋下方周之心,忍受雙心之痛的本意?無論如何都要救他、以為自己必定能救他——毫不猶豫毫不懷疑——以為自己必定能挽回過去,以為自己從不失敗,相信人生從來沒有“絕望“兩個字但——其實一切只是他在三年前做的一場夢?其實一切在三年前方周死去的時候就已註定,其實一切根本沒有任何改變,其實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的幻想……只是他盲目做下了各種各樣的荒唐,只是他以為挽回了些什麼而實際上什麼都早已失去……
被碎屍的腐爛的方周,還能復活麼?
這個問題,只是一個笑話。
而唐儷辭為這個笑話,付出了幾乎他能付出的一切。
“哈……哈哈……”唐儷辭坐倒在地,一手支身,銀髮垂地,不知是哭是笑,過了好一會兒,他說出一句話來讓池雲至今記憶猶新——他說——
“我相信這絕不是阿眼砍的……他、他一定不知道……”
池雲說話一向很難聽,但他覺得那時他說的那句他媽的糟透了,他記得他說:“不是他砍的是誰砍的?他明知道你會找來,故意把人砍成肉醬,就是為了看你現在的模樣。”沈郎魂那時說的話也他媽的難聽到了極點,他說,“放手吧,對這樣的敵人心存幻想,就是要你自己的命,我相信你唐儷辭的命,遠比柳眼值錢。”
但唐儷辭喃喃的道“我相信絕不是阿眼砍的,他一定不知道他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他不會用這種棺材葬方周他不會這樣對他不會不會不會……一定有其他的人……有其他的人要害他要害我,我相信他一定不會他一定不知道……他不會這樣對我他不會這樣對我……”
這就是發生在菩提谷中的事,或許在他的記憶中,已失去許多細節,反正他從來也不是在乎細節的人,但唐儷辭那天的模樣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一個人的感情究竟能有多狂熱……有些人一輩子古井無波,不會為多少事感動;有些人多愁善感,能為許多事掉眼淚;還有些人的感情像冰山烈火,涼薄的時候比誰都涼薄,無情的時候比誰都無情,而狂熱的時候,比什麼都狂熱,狂熱得可以輕易燒死自己。
狂熱,是因為他沒有、他缺乏,所以僅有的……一定要抓住、所以絕不放手。
記得他曾經說過“我很少有朋友。”
而他說“難道姓沈的和老子不算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