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日光凝汪,道:“老檀樾有何教言?”
老太太擺擺手,微笑說道:“老師父請坐下談!”
普濟老和尚沒猶豫,依言人坐,老眼凝注,靜待下文。
老太太望了普濟老和尚一眼,笑了笑,道:“老師父不認識老身了?”
普濟老和尚神情再震,但極輕微,道:“恕老衲眼拙,‘大相國寺’香客太多……”
“老師父好健忘!”老太太笑道:“七年前,老身曾來燒過香,許過願,承老師父齋飯款待,臨走還蒙老師父送出‘大相國寺’!”
普濟老師尚神情微松,想了想,欠身說道,“老檀樾原諒,老納實在想不起了!”
老太太道:“也許真如老師父所言,‘大相國寺’香客太多,又事隔多年,當真不易想起,這無關緊要,老師父不必耿耿於懷!”
普濟老和尚欠了欠身!
老太太望普濟老和尚一眼,又道:“老身今天來還願,二來想跟老師父商量件事!”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請說!”
老太太神色一轉悲悽,哀痛地說道:“小兒十年前遠赴關外經商,不幸途遇盜匪,物失人亡,屍骨難覓,事隔十年,最近小兒夜夜託夢,要老身替他報仇,想老身善良人家,那有力為此廝殺事,除了報官緝兇外,只有替他做做佛事,超渡超渡,所以老身想煩請老師父……”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超渡冤魂,早人輪迴,出家人份內事,老衲理應從命,但不知是那一天?”
老太太抬手輕抹兩行老淚,道:“多謝老師父,就是正月廿一!”
普濟老和尚臉色一變,目光深注,道:“就是明天!”
老太太點頭說道:“小兒正是死於十年前正月廿一!”
普濟老和尚道:“在本寺還是在……”
老太太道:“就在‘大相國寺’吧!”
普濟老和尚將頭微點,默然未語!
老太太搖搖頭,一嘆又道:“說來,也都怪老身不是,不該讓小兒出那趟遠門,小兒做的是藥材生意,一株‘千年何首烏’,功能起死回生,益壽延年,價值連城,千金不換,固然免不了盜匪起意,但劫物也還罷了,不該喪盡天良,害命殺人,小兒死的可憐,死的悽慘,還祈菩薩老佛爺顯靈,早日緝獲萬惡兇匪,報雪這如海冤仇……”
老太太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悲痛,神色變得有點可怕,—陣劇喘,上氣接不住了下氣!慌得兩名丫鬟連忙捶背揉胸,好一會才恢復正常!
普濟老和尚老臉上閃過一陣輕微抽搐,道:“老檀樾,老衲有幾句不順耳之言奉勸!”
老太太道:“老師父請說!”
普濟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檀樾既向我佛,當知佛旨慈悲,冤仇宜解不宜結,令郎既已故世,人死不能復生,緝兇目的也不過讓那殺害令郎之人,身受一刀之苦,於事何補,敢情老檀樾……”
老太太目光凝注,截口說道:“老師父之意,是要老身饒了那萬惡殘兇?”
普濟老和尚道:“老衲正是此意!”
老太太笑了笑,笑得悽慘:“老師父只知那萬惡殘兇將受一刀之苦,卻不知小兒身受者更慘更苦,落得個屍首難覓,骸骨難尋。”
普濟老和尚低誦佛號,道:“老檀樾,縱將那殺害令郎之人千刀萬割,令郎也……”
老太太截口說道:“老身不敢如此,只要他償小兒一命!”
話音微頓,道:“縱不為私,老身也得為公,老師父總不會認為,這種兇殘盜匪,該留在世上害人!”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倘若那殺害令郎之人,已放下屠刀,改惡向善,洗面革新,老檀樾仍要非殺他不可麼?”
老太太臉色一寒,道:“除非他能還我一個活生生的兒子!”
普濟老和尚老臉再現抽搐,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檀樾何其忍心?”
老太太淡淡說道:“非老身忍心,喪子之痛,令人難支!”
普濟老和尚道:“老檀樾,人人皆有生身之母!”
老太太道:“他不該謀財害命,殺死老身兒子!”
普濟老和尚默默不語,良久方道:“老檀樾,老衲斗膽,敢再奉勸一句,冤冤相報,無盡無休,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老太太欠了欠身,目光凝注,道:“多謝老師父教我,但不報此仇,不除此賊,老身終身難安,小兒泉下也永難有瞑目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