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親自端了湯藥進來,他伸手接了。一探子默的額頭,燒的卻愈發火熱起來。
徐靜雯將子默身下用軟線枕頭給墊高了起來,一面招手命人將殿中的冰鼎給撤了下去。應天成吹了吹濃黑的藥汁,銀勺舀了一勺,送到子默的嘴邊。
輕輕送了進去,卻見得那兩道靈秀細密的眉毛,猛然間便皺了起來:“不要,陌陌不要喝藥……”。那少女的稚氣之聲,帶有幾絲幽暗的芳香,頸間偏向一側,便露出了凝脂一般雪白的肌膚來……
應天成少不得溫言哄勸,不料子默卻是將嘴巴抿的緊緊的,如何也不肯開口。灌下去的藥汁,順著那雪白的頸子一路流下,慌的徐靜雯連忙舉了帕子去擦拭,忙活了半天,到底是一口藥都沒有喝下。
應天成又心痛又急怒,見子默不肯喝藥,免不了把氣發在徐靜雯身上。不待走出寢殿的門檻,擰了眉目便召了楊清過來:“你,給朕去仔細問問,貴妃到底是怎麼病的?這麼多人,難道都是吃飯的不成?”
徐靜雯先跪了下來,扶地請罪:“都是臣妾侍奉不周,貴妃回來後倚在窗邊淋了些雨,這才……”。應天成雙眼冷出冰來,只死死的盯著徐靜雯的身影看了半天,良久之後才切齒道:
“自然是你的罪過,朕,原本是信任你,才將貴妃託付與你的。徐靜雯,難道究竟還是朕信錯了你?你且告訴朕,你值不值得朕相信這最後一次?”
這話說的極重,徐靜雯當場便淚如雨下。她的心中,對於天子有一腔欲愛而不得的痴情,偏偏是這一天,他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向她當場質問。
不待應天成再說什麼,她已自行脫了頭上的髮簪和釵環首飾等,滿頭青絲散下,沉聲叩請聖裁處罰。幾番叩拜之後,白皙的額前清晰的印出殷紅的血色來。
莫負莫離(4)
“罷了,你先起來吧!帶人下去守著,今夜,朕在這裡陪著貴妃……”。殿外的雨下的又急又大,院中的芭蕉發出巨大的滴答聲響,惹的他心頭一陣悶悶的煩躁。
“陛下,您昨晚都沒有安寢好,今夜……”。楊清小心的瞧著皇帝的面色,猶豫的開口提醒道。
應天成的聲音冷的不帶絲毫色彩:“楊清,什麼時候你變得這麼多話了?朕去漱玉宮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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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立馬躬身下去,退到一旁的門側邊,在不敢言語半句。
不一會雨便停住,寢殿中藥香濃郁,幾個大力太監進來搬了那巨大的冰鼎子出去,一時有些嘈雜。應天成眼望著子默睡的沉了,面上有些落落的薄愁上來,心中不免嘆息一聲,自己踱步出來大殿的簷下,心內一面思量著,一面吹著雨後的涼風。
徐靜雯被他叫了起來,安排殿中各項事務。這邊宮女提了燈在前頭照著,他一路迤邐穿廳過院,不知不覺走到花房那邊的月洞門外,遠遠望見那回廊角落枝椏掩映,朦朧星輝之下,恍惚似是雪白一樹玉蕊瓊花,不由怔怔住了腳,脫口問:“是梨花開了麼?”
宮女躬身道:“陛下,這時節梨花早開敗了許久,那邊樹上的,是院子裡的鳳溪子呢!”
應天成默然不語,過了半晌,卻舉足往回廊上走去,宮女連忙跟上去。夜沉如水,那盞燈籠暖暖一團暈黃的光,照著腳下的青石方磚。一塊一塊三尺見方的大青磚,拼貼無縫,光潔如鏡。一磚一柱,一花一木,皆似乎是昔日她的衣角悉邃拂過,夜風凜冽,吹著那窗扇微微動搖。
一時竟到了書房門外,略一猶豫,到底手上推開了那硃色的門扉。書房裡還亮著燈,案臺上那盞燭火沒有熄滅,皇帝看了一眼,便問道:“貴妃先前來過?”
說著,人已經大步走了進去。案上鎮紙壓著一副新提的詩句,掃了幾眼,他卻忽然心裡有些發冷起來。
莫負莫離(5)
且看那雲箋宣紙上,秀麗端莊的小楷,提著濃黑墨汁寫下的心語,卻是:一天愁緒,按出瓊簫。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幾番空照魂銷……舊歡新夢,雁齒小紅橋。最是燒燈時候,宜春髻、酒暖葡萄……
未待看完,應天成已是面色驟變,手上稍一用力,已將整張宣紙握在了手裡。兩眼細細看去,愈看,臉色愈冷的要結出冰粒子來。
原來……她的心裡,始終裝了那個人,舊歡新夢……往事水迢迢……一字一字,猶如戳進天子心窩中的鈍刀,割傷了皮肉,流出鮮紅的血水,痛的就要燒灼窒息,卻又……又這般叫人在心底藏著幾許眷戀……
手掌握得緊了,不一會竟沁出冷汗來,攤開時,才見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