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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士在開始修行之前都一定生活在凡間,每一個修士在被師父帶走之前,對修行除了“這件事存在”和“修行可長生”之外毫無瞭解。

他們的問題從來不會是“懶惰”,沒有金丹修士會收懶惰的人為徒;他們的問題通常都是太過努力,和這種努力所體現出來的“急功近利”。

修行要求一種平靜和堅定共存的心境,既不過於追求,也絕不輕言放棄。

人人都是為了成就大道而修行,但是你偏偏不能特別勤奮,而是要和緩地、從容地、理智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那個終點。換而言之,你要對你的目標執著得不得了,但是你還不能日以繼夜地往目標跑,而是一點一點地挪動。

簡而言之就是找虐。虐心。

所以師父收回來的一個個準徒弟,在懷著希冀和期待的時候,第一步虐心的舉動,就是在剛學會打坐的時候只在晚上打坐,白天不許修煉。

因為新手打坐是很容易睡著的——某些天賦異稟的除外——尤其是白天做大量的體力活打熬筋骨的孩子,晚上更是嗜睡。有一些孩子能堅持下來,用水磨工夫漸漸學會打坐,他們也最終能拜師成功,而那些堅持不下去倒頭就睡的、白天也偷偷練習的,最後則會被遣返回家。

這個入門前的最終測試,就是要為修行所需的心境打下基礎,你要渴望一件事渴望得發狂,又要忍耐每天只花極少的時間追求它。

對,打熬筋骨其實沒什麼用,打坐也只是小事,最關鍵的就是折騰那些很多都是來自窮苦之家,很多來自乞丐窩的準弟子。就是要折騰你,就是要你忍著,因為你往後要一直如此。

當然了這些都是常規手段,道修裡的奇葩分支,劍修們,是不用過這一關的。

劍修只要找到自己的劍意就行了。

或者我講得通俗一點,他們就是“天賦異稟”的一撮人聚在一起。常規道修是後天讓自己無情無心,修行途中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影響,像是叛出師門。而他們是生來就這樣,具體情況就好比一個反社會人格建立起來的群落……想象一下畫風,那是一整個門派的天生神經病,而且關鍵是智商爆表。

少數還雙商爆表,比如我拜入門下的那個便宜師父。

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但她只肯按自己想的去做。

我也問了水杏道長究竟是幹嘛的,鑑於我根本和他搭不上話的現狀。水杏說他專門管違規施法,犯了事就關進地牢,鐵面無私,高冷得一逼,從來不和犯人交談,確切地說一般也不屑和別人說話。

然而我過來之後感覺自己是來度假的。道長從來不管我在幹嘛,沒說我不能來也沒說我不能不來,沒課的時候我就透過他用來待客的茶室的那些窗子裡出去玩,有時候要是晚上某扇窗戶裡風景好我也會過去。道長煮茶的時候我去了必然有我的一杯,吃東西也必然有我一份,這個室友除了不說話簡直完美無缺。

但他就是不說話,實在逗得狠了,最多也就憋出兩三個字來。

我雖然也認識不少這麼不善言辭的,和誰在一起住還真是頭一回。

哦,不,第二回。

還有我的男孩。他也不愛和我說話,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單單不和我說話,還是和誰都不愛說話。

不過我對道長有一點很不滿,他天天都刻他的雕像,結果其實這座雕像哪兒哪兒都沒變過。今天他修改了一點鼻子的細節,調高了鼻尖,明天他就要改回來,然後仔細雕琢雕像的手腕;後天他又覺得手腕的弧度太深,要磨淺一些;大後天手腕還是改回來,他又著重關心唇形。

如此週而復始,刻來刻去,怎麼也不厭煩。

這座雕像的材料是一整塊玉石,但這不重要,我看他那架勢,覺得他彷彿也不太關心刻出來的成果,更像是在不斷摸索要成型的雕像的面目本身。

他像是要刻一個他沒見過的人。

那種感覺又來了。不知為何,看見他專注的臉,我心裡抽疼了一下,忽然感到久遠的、曾經的悵然。

我不知道可以說什麼。有時候一座城市崩潰於巨大的裂痕、滅頂的災難,但城市裡所保留的美好回憶,在時光的作用下像蛛網一樣維持了城市的原貌,這城市早已傾覆,但有人反而因此執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