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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人特別有病,分手了真是一了百了。”

“好啊。”我看了特別有病的聞先生一眼。

恐怕是不能一了百了。

然後我就走了,因為下午我還有課,而我從來不缺課……就缺了一節宋教授的課。

回來之後,李衿斷斷續續給我講了她家裡的情況,和她回家以後幹了什麼。據她說,她家裡一共四口人,除了繼母以外還有繼母帶來的兒子,她父親最近正在四處湊錢,給小兒子存學費。

“他們都這樣,覺得女兒不保險。”她怕我理解不了,還特地解釋,“雖然不是親生的兒子,但是從小養到大,而且是跟著他姓,這種情況下不是親生也勝似親生了。”

我沒有理解不了,不過這種事就是因為理解了才會覺得尤其扯淡。

因為沒有兒子,寧願把不是親生的兒子當成親生的來養,不在乎血緣、對繼子視若己出,算得上是人格高尚了;卻又為了繼子要賣掉女兒,因為女兒是賠錢貨,沒有用,不能給父母養老。

……邏輯何在。

不,其實邏輯很清楚。總的來說就是兒子大過天,不管是不是親生的,總得有個兒子才行。

“現在我爸沒了,”她扯動嘴角想笑,失敗了也不著急,就這麼木著一張臉又繼續說,“家裡……只有我繼母和她兒子,我回去之後聯合一群親戚把她趕出了門,然後又把老宅送出去了,看他們怎麼分。”

“好!”我鼓掌。

“好個屁啊。”李衿說。

她悶悶不樂地撇開頭,上床躺著去了。

水杏假裝打遊戲,其實暗地裡豎著耳朵聽我們說話。見李衿拉上了窗簾,她遊戲也不管了,使眼色叫我和她出去說。

我傳音過去:“你忘了自己是個妖怪了?”

“臥槽要死了!”她的嗓門兒在我耳邊炸響,“什麼叫我忘了我是個妖怪!你還能忘了你是個人不成?!我們有規矩!人類居住區內不允許用法術的!最多就能化形而已!”

“……我說了我不是你們居委會的成員。”

說是這麼說,我還是跟著她出了門,穿過長長的走廊,進了末尾用來曬衣服的陽臺。這時候天氣還不冷,不少學生都把被子、床墊拿出來曬,長長的隔間裡,一條兩條繩子,三床四床被子,五顏六色的床單掛在繩子上,肖似古時候的染坊。

但染坊大多使用竹子搭架子,有矮房的房頂那麼高。寬而長的麻布、絲綢掛在上面,像一個迴旋環山的古城,無風是城牆,有風是彩雲。大風颳過,布料的下襬像雨水般淅淅瀝瀝,濺起漣漪。

在另一個世界,染坊不叫染坊,而稱為青舞。

青色的青,舞蹈的舞。

那是因為另一個世界盛產一種青色的礦石,這種礦石常見得就像本世界的鵝卵石一樣,名字也很通俗,就叫青石。每當家中的婦女紡織出一批布,就會差遣自家半大不小拖著鼻涕的孩子出門撿上一籮筐,孩子們用礦石在祖母、在母親、在長姐的手中換取一小塊飴糖,然後女人就用準備好的河水——必須是中游的河水——開始熬煮這青色的石頭。

大鍋上嫋嫋漫出青煙,像大火中騰天而起的光點。

在合適的季節,全天下的雲都是青色的。

它聞起來是一種很特殊的苦香,顏色那麼豔麗,氣味卻很清淡。因為這樣的特性,向來廣受文人雅客的偏愛,所以也不顯得低賤。染劑製成後不僅顏色好看,巧手的婦人能調出四季來(我曾見過高明的調色師調出雨後天晴的顏色,染出的長裙最終落在公主的衣櫥裡),還有防蟲劑和柔軟劑的作用,不褪色,不易髒,不沾油,方便清洗,物美而無任何替代品,百搭百用,最妙的是,哪怕是最昂貴的染劑,也必須新增青石作為調和,否則洗滌後會不復豔麗。

青石雖普通,卻是不可缺少的東西。

這香氣在許多貧苦的百姓身上一生都不會淡去。他們穿著廉價的染料染成的衣衫,出生時這苦香擦拭軀體,年幼時用苦香的邊角料做成肚兜,成人後縫做苦香的外套,學子離家、女兒出嫁、丈夫遠行,行李裡總是苦香瀰漫,死去了,也要裹著苦香的壽衣……

三尺微命,一介青衣。

這苦香將一生都說盡。

有時候你覺得他們很愚蠢。

但你總是原諒這份愚蠢,偶爾你甚至還會覺得這愚蠢也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