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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接受命運的安排並不能算作一種頹廢和墮落,因為就像我說過的那樣,命運提供了無數條路,無論你選擇了哪一條,結局只有一種。

好,我接受命運的安排,這令人不快,但好歹也還能忍受。

可結局從來不是這樣的,我是說,我們到這裡,那麼這件事完成後就是到達了一個特定的節點,下一件事情就會由此開啟或者正在發生。我不是脾氣特別的好的操線木偶,如果我聽從了命運,那麼命運就必須明示我,至少這件事的結果和原因。

很奇怪,這是我們的默契,天道從來不違背這個。天道是最講究規則的,它自己就是規則,不誇張地說,為了遵守規則它會打掉了牙和血吞。這個潛規則我們心知肚明,它決不會違背它,所以這時候我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和震驚,而是不可置信。

錢錚遲疑著問我:“英英?你怎麼了?要是不舒服我們還是回去好了,這裡沒什麼意思,什麼都沒有。”

我搖了搖頭。

讓我想想。這裡必然有一個原因,如果我來到這裡卻得不到任何提示,那麼這本身就是一種提示,我只是需要找到這個提示的隱含意義,就像解開字謎。

但是這不可能啊……天道不可能不遵守規則……除非從來沒有過這個規則。

我忽然回憶起這兩個世界的不同來,這一點不必多說,我年幼時在這裡飽受寵愛,天道對我的慷慨而今想起來簡直讓人心驚,那種無底線且無節制,連我見過的“天道之子”都沒有這個待遇——人家也要受點罪才能拿到神器丹藥。

沒道理換個地方我忽然就不受寵了,這不對,因為前後的對比根本就不是在磨礪我,磨礪是循序漸進的,在另一個世界,我所經歷的一切就是在洗刷和摧毀我在這裡所養成和學到的東西,很多無來由的粗暴強硬的痛苦經歷。

我覺得我是個戲子,拿到的劇本被臨時強行更換,就是這樣,高層更迭,第二個頂頭老闆給我的是反派的劇本。我要從走路的姿勢和看人的眼神開始糾正,我要從原本長成的驅殼裡脫離出來,就像寄居蟹換一個貝殼。

但我不是寄居蟹,我換掉的也不是貝殼。我是被從長好的驅殼裡硬生生撕出來,因為施行者的冷酷和乾脆,還有一部分血肉粘連在那上面。

唯一的可能是……兩個世界,擁有兩個天道。

我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身份?博弈中被無辜波及的炮灰還是地位重要的棋子?我是某個關鍵的人物還是對大勢而言無關緊要?這個答案離奇又驚險,原本我應當恍然大悟如夢初醒,可我心裡並沒有什麼波瀾。

我不擅長講故事。再怎麼妙趣橫生的情節到了我這裡都會變得蒼白無力,這件事我深陷其中,可說起時就像一個我可以置身之外的寓言。我從中感受到了許多,並不感到驚奇和憤怒,我的驚奇和憤怒都在別的地方,甚至我也不明白我在想什麼。

也許我在想我應該回家。

但我不太想回家,回家挺沒意思的。

我們在這裡站了很久,錢錚乖乖陪我站著,臉色有些不正常的青白。

“我們走吧。”她低聲說,語氣因為虛弱而近乎央求。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哪裡不舒服?”我馬上問她。

“我沒有不舒服,是‘她’……是李秋不舒服。”她輕輕說,好像用太大力會傷到嗓子,“快走,快走,她堅持不住了。”

多問無益,我二話不說,背起她跑了出去,一直跑到停車場,然後開車去導航上最近的醫院。

錢錚實時播報李秋的情況。

“很疼。好了很多。”

“更疼了。”

“好一些,但是難受。”

偶爾她會催促我:“再快一點,哎呀別等紅燈了!走著先!”

到了醫院後手忙腳亂地掛急診,我一路陪著推車,直到醫生將我攔在手術室門外。幾分鐘後,錢錚飄了出來,半透明的臉上掛著半透明的淚水。

“你早知道了怎麼不告訴我!”她哭著說,“怪不得你叫我跟著她的計劃走,她快死了啊……她這麼年輕漂亮,怎麼還得了腦癌……”

我看著病房,說:“命運無常。”

這些奇怪的計劃突然就有理由了,也許她是想打破常規,也許她就是要去些想去的地方,人在臨死前有些荒謬的計劃和瘋狂的舉動並不惹人懷疑。

我只是有些懷念她安靜的瞳孔,和羞怯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