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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李衿在哭。

她在酒精的影響下昏昏沉沉,我先為她卸妝卸防曬,隨後用法咒整個連衣服帶被子給她清潔了一遍,才端正地將她放在床上。她就那麼放鬆地躺著,呼吸平穩,睡容沉靜,只是淚水止不住地自兩個眼角中沁出來,串成兩道反光的水跡。

我沒見過這麼戲劇性的哭法,我也沒怎麼見過別人哭。

在另一個世界裡我所接觸的要麼就是寡情之人,要麼就是和對方相知不深,至於我自己,關於哭泣的記憶都集結在古早的時光裡,每一次都相當慘烈和激動,而且通常都伴隨著血腥、暴力、疼痛和喉間發癢的噁心,哭泣本身反而無關緊要;越往後我越發哭不出來,抗壓能力增強了,同時也心氣沉沉,鮮有開懷。

很多時候我也不是不高興,是有某種情緒阻礙了我表現出來,它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平日不顯,一旦我的心臟輕盈地跳動,它就狠狠壓下去,砸的我心口一聲悶響。好像如果我表現出來我的高興,就打破了什麼陶瓷一樣珍貴和不易儲存的東西。

何必呢?有時候難免覺得自苦。還能哭出來的人得到了發洩,總是可以好受很多,但如果發洩出來,人自己也就鬆懈下來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在哭泣之後被扭曲合理,為了內心的平衡,人會接受很多在此之前覺得毛骨悚然、不可理喻的思想和觀念,而那正是我極力避免的——雖然有一些毫無可能去避免。

我至今依然找不出自己具體多了哪些改變。

有一些是很清晰的,比如說殺人和輕忽旁人世事,但更多的細節我難以發現。長年累月、潛移默化,這兩個詞彙的威力好比四季沉浮、日月輪轉,非人力可以抗衡。我在做一件明知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心裡並非懷著熱忱,對我而言我所做的更類似於一種必須的自虐,我依靠所有的刺痛和沉鬱維持自我。

但李衿為什麼這樣壓抑自己呢?或者她的父親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活在他的陰影裡?她竟然在這樣麻木的境況裡才能哭泣。

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縱使時光流轉,一切從頭再來,別人都覺得你光鮮亮麗、四處逢源,可是隻有你自己知道,那些偃蹇困窮所給予的自尊上的痛擊,潦倒窮途裡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難堪境地,還有被全世界放棄的提心吊膽和心寒,都深藏在你的記憶深處,將你熔化、重鍛、凝固、冷卻,成為一個你不敢去分辨的自己。

李衿還在哭,她的淚水斷斷續續但是滔滔不絕,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又好像永遠不會停止。我在她的眼角下墊了紙巾,看著紙巾上的一塊兒漸漸變得皺起和半透明,模模糊糊露出枕頭上淺藍的點綴,覺得有點煩,又有點難受。

這麼繼續哭下去很容易導致缺水,明天起床之後眼睛八成會腫得像桃子。

我扶她半坐起來,喂她喝了半杯溫水,在用靈氣給她的眼睛消腫和坐視不理之間折中了一下,稍稍為她按摩,讓她明天起來之後既能發現自己哭了,又不會太明顯到睜開眼睛都困難的地步。她明天化妝再用心一點,加上近日都是豔陽高照,戴個墨鏡掩飾之後,不是熟悉的人都不會發覺。

至於熟悉的人……水杏裝聾作啞的本事一絕,而且齊穎峰應該會來找她,我猜。

他們之間顯然他是用情更深的那一個,李衿喜歡他,不過究竟有多喜歡他我也鬧不明白。

這周剩下的幾天我除了去上課也沒做別的,水杏連著好幾天沒有回寢室,李衿神思不屬之下還抽空問起,被我三言兩語用遊戲裡有活動的理由敷衍過去。生活裡的波瀾平息下來,無論是水杏還是李衿,亦或是從出國到今天都沒有再聯絡的徐晶晶,都有著她們自己的命運線,我願意旁觀,如果她們需要幫助,我也願意插手,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對事物的認知有顯著的不同,因此貿然行事可能有不可預知的風險。

不,水杏應該可以全盤接受我的所作所為。

大概李衿可以接受一半。

週末有一場額外的講座,輔導員在群裡公佈了訊息,我沒細看,群裡的小夥伴們就用噴薄的發言刷了屏,只從他們的話頭裡得知好像是一位歸國的教授會在我們大學授課,在此之前先開設一場非強制性的講座。

我原計劃用這個週末去附近的一些大山小河、偏僻鄉村走走,看看能不能觸發什麼新事件,不過顧及到李衿和水杏這兩個最近都有情況,還是打消了念頭,改而決定去聽講座。

因為這場講座打卡加德育分,哪怕是對講座內容沒興趣的不少學生也抽空過來了,偌大的禮堂坐得滿滿當當,前排和後排的位置都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