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亂世,城頭變換大王旗,你今天收了賦稅,明天說不定就被別的軍隊給打怕了。到時候,新的麻城主人又要收一次,就算家業再大也經不起這種折騰啊!
於是,各地大戶紛紛結寨自保,視縣衙為無物。
鄭森在鄉下忙了一日,嘴皮說幹,威逼利誘,總算湊了一些糧秣,算是對防禦使司有所交代。不過,這還不夠。
他決定今天今天再走兩個地方。
鄭森身為一縣縣令,為人表率,走在路上,自然要強提起精神挺直了腰桿。
可他手下的隨從們早已經累壞了,一個個滿面痛苦,東倒西歪。一路行來,當真是叫苦連天。
一個公人埋怨道:“縣尊,咱們一路隨你從衛州逃到建康,現在又來黃州,大夥兒之所以沒散,那是因為大家都是血親。老爺你這兩年吃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才謀了個縣令的位置,自該享些清福。現在可好,一文錢俸祿沒見著,整天就帶著咱們鑽山溝了。早知道如此,還不如留在軍中做你那不管事的營副指揮使,倒也樂得清閒。以前咱們在衛州地方時候,縣尊是怎麼當官的,再看看你,現在又是怎麼當官的。”
聽他說,其他人都是笑。
沒錯,這個鄭森就是建康保衛戰開始的那一天替杜束帶信回軍營的那個鄭副指揮使。
王慎帶著人馬鎮守黃州之後,一干在軍隊掛名吃餉的衛州官吏也攜家帶口跟過來。
王防禦使也沒虧待他們,按照各人的能力並參考以前的職司,都安排到地方上做民政官。有杜束那班人馬在,王慎很輕易地建立起一套政府機構。若是沒有這群人,一切都從頭開始,鬼知道會把蘄、黃兩州搞成什麼樣子。他也暗暗慶幸自己想到前頭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聽到那個隨從的話,鄭森也是一笑,乍罵道:“看來你跟了我就想著享福啊,衛州的那些知州、知縣們以前倒是享福,結果如何。女真人一到,身死名滅。王道思待我等恩厚,自然有實心用力報之。防禦使這人我是看明白了,雖然是個百戰百勝的虎賁之士,可談吐風雅,待人寬厚。一旦蘄、黃政務理順,定然不會虧待咱們。咱們做事啊,在向人要待遇之前,先得問問自己替王將軍做過什麼?若再如從前一般光吃餉不做事,羞也不羞?”
“縣尊真是道德之士,我等佩服。”眾人都笑道:“吃點苦又算甚,依俺們看來,王道思其志不小,又得杜相公青眼,將來的前程自然小不了。說不好過得兩年,立下功勞,就要開牙建府。到時候,縣尊說不得要往上升一升,做個知府也未嘗不可。”
鄭森和這個時代的官員一樣,說好聽點是有抱負,說難聽點就是有點小小的野心。當下就撫須笑道:“某以前在司戶任上幹了十年,這地方上的事情須瞞不得我。若將來王將軍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自然出力。還有兩個莊子要走,你們也不好叫苦。反正那地方距離縣城也近,去那邊催了錢糧,用過飯,天黑前就能回城。”
“是極,是極,咱們提起精神來。”眾人連連點頭。
原來,這麻城乃是山區縣,境內七成以上的土地都是山地,剩餘三成才是平野。不覺中,眾人已經走出上去,距離縣城也沒幾步路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隨從指著縣城方向驚叫:“縣尊,不好了,縣城有事!”
聽到他的叫喊聲,大家同時轉頭看去。只見,大風已經吹散了眼前的灰塵,在遠方的地平線上,小小的麻城縣已經燃起了沖天大紅,黑色的濃煙筆直而起,將天與地連在一起。
“流寇……縣城遇襲!”一剎間,鄭森渾身上下冷汗如漿而出。
他剛解手麻城縣衙沒幾日,城中除了臨時招募的十來個衙役公人,尚無一兵一卒駐防。而且,縣城的城牆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坍塌大半。若是有流寇來攻,也不需要多少,只百餘綹子就能拿下。
最要命的是,城中還放在剛徵收上來的一萬多斤黃谷,想來定是這些財物將流寇引來了。
丟城失地,丟失大量軍需,我又該如何向王道思交代,陳達會放過我嗎?頓時,鄭森連死的心都有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正燒成一片的縣城,正沒個奈何。
突然,前方有無數黑點一線平推而來,在日頭下,兵器的閃光連成一片,算起來,起碼有三百人之巨。如同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罩來。
“這是什麼……”
是賊軍,肯定是的。
近了,近了,已經能夠聽到他們的叫喊:“休要走了鄭森,休要走了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