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徐向前嗎?”
她歪著脖子看我,手裡拿了一個棒棒糖,口水滴答滴答落在脖子前的衣服上。
我皺緊眉頭,從口袋裡拿出了紙給她擦,她還不讓,伸出滿是糖的手打我,我氣了,把她放在地上。
她開始跑,腿短,平衡力不好,沒跑兩步就摔了,棒棒糖刷地一下扔的好遠,她竟然沒哭,一骨碌爬起來去撿棒棒糖,再往嘴裡塞。
我頭都大了。
奔過去把她的棒棒糖扔了,她又哭,沒辦法,我只好又把她抱起來,顧不得身上髒不髒了,扛起來就走。
剛過了年,徐向前家裡肯定也有糖吃的,能哄住她,怎樣就行。
“喲,顏顏來了,過來,哥哥抱。”
他們半年沒見,三歲多的孩子不記事,不認得他,何顏被他嚇到了,往我這兒躲。
我攔住她,把她抱起來,問徐向前“有糖沒?拿個糖過來給她。”
徐向前朝屋裡喊了一聲“徐浩文,把糖還有瓜子兒拿出來,來,看看,這兒還有一個你妹妹呢。”
徐向前現在說話的語氣粗獷了許多,眉眼明明還是沒變的樣子,卻與以前怎麼也不像了,他的手在我眼前出現,帶著滿滿的髒汙,那雙拿畫筆的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徐浩文抱著東西出來,穿著一件藍色的棉襖,個子長高了很多,看見我,喊了一聲“何肅哥。”
我點頭算是應了,他又好奇地看著何顏,何顏被糖果吸引了視線,自己就跑到了徐浩文旁邊伸著手要,徐浩文捏捏她的臉,露出了一個好奇的笑容,露出兩隻機靈的小虎牙。
“哎,人呢?”
我朝徐向前努努嘴,他不是說帶女朋友回來了嗎?人呢?
徐向前現在雖然看著是好的,但是精神卻有點兒詭異,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轉了一個身,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菸點上,又遞給我一根。
我很久沒抽菸了,醫生說我肺不太好,這玩意兒不能多抽,不然要出大問題。
我跟著他去了他的房間,裡面稍微裝修了一下,比以前好看點兒。
他緩緩閉上眼睛,說“何肅,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我“哦”了一聲,怪不得他們連學費都不給出。
房間裡煙霧繚繞,他又說了一句“你現在還跟呂強有聯絡嗎?”
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主要是我現在不知道他倆是個什麼狀態。
其實我早先的時候就聽我媽跟我說過了。
徐伯家就徐浩文是親生的,徐向前還真不是,他是被抱來的。
我們村口那邊有一條比較大的河,近兩年河水已經乾涸了,但是在我小的時候據說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河流裡面還有水,而且不淺。
徐伯的第一個兒子就是死在了那條河裡,那時候他才六歲,在河邊玩,被淹死了。他們就那一個孩子,而且好像是說不能再生了還是什麼的,我也不太懂這些。
我媽說的是,那個孩子死了之後,他們就託人抱了一個,就是徐向前,徐向前小的時候還好,徐伯他們還是對他挺好的,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直到徐浩文出生,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媽剛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就想起了徐向前說的他讀書家裡不給生活費的事情,人們總是以血緣來作為彼此之間最大的羈絆,連數十幾個年的光陰也不放在眼裡。
他在床上坐著吞雲吐霧,我站在他面前,把菸蒂扔了,看他發黑的指尖神經質一樣地拽著自己的衣角。
他又說“你別跟呂強聯絡了,他是個神經病,是變態,他喜歡男的。”
他說話的時候有濃重的鼻音,而話語卻是發自內心。
我看到他臉上的厭惡和鄙夷,那種恨不得從未接觸過的感覺。
我嘆了一口氣,在他旁邊坐下,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了一聲,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說“我今年帶著書然回來,就是想讓她見見我爸媽,說不定,就真的快結婚了,誰知道呂強給我打電話,說他喜歡我,媽的,噁心死我了,跟他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沒想到他是個同性戀。”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被兩件事情接連打擊,有點兒直不起腰來。
我覺得他記憶也沒了,他忘了曾經誰出錢讓他上學,請他吃飯,忘了誰溫柔地給他擦頭髮,忘了他曾經窩在誰的懷裡安心睡覺。
我們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煙味兒將散未散的時候,和徐大娘一起出去的那個叫“孟書然”